“为何?”红昭显出几分不悦,她自然最了解客人的喜好,为桃灼选的也都是最好的。
“就是不穿白色。”桃灼又倔强。
凌少主收起掌心的胭脂,淡声说道,“给个理由。”
桃灼眼尾一红,颤声回着,“沈枫是我师傅。”
关于沈枫一事,桃灼竟是全从凤鸣轩所知。知道那些客人心里作贱着沈枫,但桃灼不能也跟着作贱。
“好。”凌少主转头与红昭说道,“换红色。”
中秋月圆,人难两全。团圆之夜,不曾团圆。
听闻凤鸣轩今日来了新妓,里里外外的早就被围个水泄不通,只等着一掷千金拿下头彩,抱得美人归。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出来?”
“就是,红老板不会是讴骗咱们吧?”
时间久了,众人等的愈发焦急,一双双眼睛都望着楼梯上的红毯,翘首以盼着美人现身。
忽而古琴一声悠扬,令所有的嘈杂都归于寂静。
第51章
—曲《凤鸣》,是旁人未曾听过的新曲子。琴声时而急促如悲鸣,时而缓缓如倾诉。音色清明而透亮,在凤鸣轩婉转荡漾。
出乎人们意料,这次的新妓不似以往从楼上缓缓而下,而是舞妓作舞的台子腾起帐幔,笼罩着一层柔和似水的白纱。
透过纱幔,里面红色身影若隐若现。只见他坐在白色绒毯之上,衬着一双玉足愈发白嫩,脚踝上系着一串精致的银铃,几分魅惑。修长的手指拂过怀中古琴,每一次指尖的律动都似撩拨着人们的心弦。
人流聚集,将一方不大的台子团团围住。
桃灼还是有些心慌的,几处琴音弹错。好在是新曲子无人听过,且没有太多的违和。
待吊足了胃口,白色纱幔才缓缓撑开。
最是那低头怯怯羞涩间,惹人心生欺凌的欲念。额间桃花如妖,眼中清彻如水,妖生艳,水生纯,桃灼把它们融合,举手投足间勾人魂魄。
偶然抬头,莞尔一笑,引风流无数。
“红老板,赶紧开价吧。”早有人按耐不住,恨不得立刻一亲芳泽。
人群鼎沸,都嚷着让红昭出价钱。
红昭笑意盈盈,“老规矩,还是没有低价,你们随意出。”
“五百两。”当即有人一下子抛出了高价。
想那去年最红的姑娘才卖到八百两,而男妓最高也就五百两,如今一开口就给了这么高的底价。红昭心中作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随后,自是七百两,八百两的往上抬。
桃灼起身,抱着古琴的双手微微收紧。像个玩意儿一样被他们争相恐后的竞买,桃灼一点不因所谓的身价感到窃喜,反觉心底有股子压不住的悲戚,令他秀眉微蹙。
然而眉间一点愁,更显楚楚之态。
很快,价格就抬到了两千两,这着实不是个小数,很多人望而却步。
此时,凤鸣轩的一处角落。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徐天磊,仔细的将桃灼看了又看,总觉有些眼熟。半晌后,猛然拍了一下额头,口中嘟念着,“想起来了,这不是顾将军身边的那个小桃灼么。”
说完,回身推着烂醉如泥的程子渊,“表哥,表哥,你清醒清醒。”
又是一番竞价,已是达到了三千两。一时间,再无人高过去。
桃灼偷眼望去,倒也是一副好看的皮囊。桃灼对美丑倒不甚计较,只是对那年轻公子眼中流露出的贪婪淫欲比较反感厌恶罢了。
“刘公子出了三千两,可还有人高过他?”
众人交头接耳,虽都是不甘心,但钱财上却压不过。
红昭贴到桃灼身边轻声说道,“这刘公子阔绰,且家世也不错,是刘老丞相的长孙,可还满意?”
不过是记着凌少主说过的,让红昭给你挑个好的。可再好又如何?终究是娼妓与嫖客。
桃灼垂下纤长的睫毛,“随意吧。”
语气里透出点对命运的自暴自弃。
“恭喜刘公子……。”
红昭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角落里传来一声,“我出五千两。”
众人哗然,全部的目光都投向那处角落。
程子渊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对红昭伸出手掌,又重复了一遍,“我出五千两。”
一旁的徐天磊被惊的嘴巴都合不拢,连声解释着,“他醉了,醉了,说胡话呢。我们不和刘公子争,头彩还是刘公子的。”
五千两……,这是要倾家荡产啊。
“我没醉。”程子渊一把推开徐天磊,指着桃灼说道,“我就出五千两,今天我看你们谁敢碰他。”
若是从前,桃灼会感激涕零吧。可如今,桃灼心底一个劲儿的冷笑,程将军威风,却又为何害我师傅落得那般下场。
许是五千两实在过高,也许是迫于程子渊的威胁,一时之间还真就没人高过去。
“表哥。”徐天磊还在为程子渊的冲动而挣扎着,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我今儿出门没带那么多,且我也带不了那么多。你我家世清白,上哪去凑那五千两。”
程子渊醉醺醺的一把揪住徐天磊的衣领,“我不管,钱归你,人归我,你自己想办法。”
徐天磊也不是怕他,主要就是打不过他,从小就被这位表哥蹂蹒。
眼下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好端端的干嘛把他叫醒,还让他认认台上新妓可是将军府的那个桃灼。
“表哥,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凑不够五千两啊。”徐天磊欲哭无泪。
程子渊醉眯着双眼,眸光落在徐天磊腰间那枚龙凤呈祥的血玉上。
徐天磊急忙一手捂住,哭丧着脸,“哥,我这是祖传的。”
中秋夜,桃灼以五千两的身价轰动盛京。这价钱也是破天荒了,所谓水涨船高,桃灼一夜间就成了人人仰慕的名妓。
房间内清雅,阻隔了楼下传出的嘈杂。香炉里燃着香片,从铜孔中漫出皑皑雾色,淡淡的清香与空气纠缠着缓缓飘荡。
桃灼与程子渊面对面而坐。
一手敛起衣袖一手拎过青玉茶壶,桃灼站起身,姿势优雅的将茶水缓缓注入杯子中。
“我不渴。”程子渊还以为桃灼是为他倒来解酒的。
谁料手腕一转,桃灼将温热的茶水尽数泼到程子渊脸上。
水珠顺着脸颊滴答滴答的落下,衣领处湿了大片。程子渊有片刻的错愕,而后脸部肌肉抽动,想作出苦笑却没能扬起嘴角,倒是眉头凝聚,似要哭出来的模样。
桃灼仍是不解气,眉眼间尽是鄙夷,开口讥讽道,“怎么,家中娇妻满足不了你?竟也要逛这种地方。程将军倒是阔绰,想让我怎么服侍你啊?”
军营时几多傲慢,如今只剩低微。程子渊埋着头,双肩似有轻颤。
过了会儿,程子渊双手从脸颊上抹过,抬头之时脸上水渍已干,但双眸却隐隐泛红。
“我会替你赎身,带你离开。”程子渊声音很轻,但却异常坚定。
桃灼不屑,“你想从我身上弥补对我师傅的愧疚?我就算沦为万人践踏的娼妓,也不会给你赎罪的机会。
与桃灼而言,沈枫是亲人。沈枫对桃灼的好不似顾煙那般有隔阂,他是毫无保留的对桃灼好。
每每想起沈枫坠楼那一幕,就是椎心的疼痛。
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模糊了视线。
桃灼哽咽着,“你可知那一日,你喜结良缘他却受尽辱骂,你接纳万般祝福他却从望江楼一跃而下。你是怎么打碎了他所有的高傲?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最后伤的却是他一人。可笑你依旧是程将军,他却不再是沈公子。”
怎会不知,每每闭上眼,仿佛就看见那一抹白色身影从望江楼坠下。虽是知晓被人救走,程子渊却愈发的害怕,害怕他的沈哥哥终究不再是他的沈哥哥。
夜里不敢入睡,要依靠烈酒麻醉每一根神经。他的音容笑貌仿佛是刻到了骨血里,稍有想起都会牵引密匝的疼痛无法呼吸,思念成殮。
这段感情就如沈枫曾顾及的,我们身后还有整个家族。那会儿的程子渊就是太狂妄了,以为彼此相爱就无所畏惧。直到宫里传出安宁长公主为沈枫寻死一事,整个家族的长辈恨不得跪求程子渊和沈枫断了关系。程子渊退缩了,仅仅是顶撞长公主就牵连父亲入狱,若真出了什么事,是否要赔上整个家族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