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元简语声平常的道:“程大人不必拘礼。”
程琦站直了身体,笑吟吟的向方毓梓说道:“这位大小姐,一解相思之苦了?”
见状,易元简随手拿起疆域图,寂然的置身事外。
方毓梓哼了一声,道:“是啊,一解相思之苦了。”
程琦也哼了一声,道:“我是不俊伟、不文雅、不矜贵、不沉稳,处处不如你的意中人,但是没有我,你可没机会见到你的意中人。”
方毓梓瞪了程琦一眼。
程琦也瞪了她一眼,笑道:“更让你生气的是,我今后能朝夕跟你的意中人在一起出生入死,但你不能。”
“你……”方毓梓很生气,他每天总有办法让她生气。
程琦保持着笑意,道:“你在殿外等我。”
“就不。”方毓梓才不要听他的话。
程琦拱手道:“平王殿下,请下令让这位大小姐退下,她实在是应该退下了。”
闻言,易元简波澜不惊的看了看程琦,他不像轻浮之人,却在做轻浮之举。
程琦只是见识过平王殿下的不苟言笑,想探探平王殿下的真性情,可能担起统帅大任。否则,可爱的娇妻尚未驯服,他不想和娇妻分离而远行出征。
易元简扬声唤道:“来人。”
程琦和方毓梓同时一怔,难道平王殿下要下令驱逐?
“在。”殿外的近卫入殿。
易元简沉着的道:“速拟征军贴书:
一、年满十六岁至三十五岁。
二、只征用奴籍、流民、大徐国的难民。
三、一经征用,当即奖励一升粮食。
四、战事所需的兵甲、武器,均有朝廷提供。
五、战时记军功,按军纪论军功行赏。
六、战事结束,奖励每人十两银子、一亩耕田、一亩宅地、落户良籍,当年发放落实。
七、阻挠应征者、懈怠征用者,杖二十;再犯,格杀勿论。”
“是。”近卫速去找平王殿下的良师益友顾老草拟。
程琦不禁敬佩,此征军贴可谓是史无前例的创举,平王殿下行的是宽仁的政策和严明的规则,给奴籍们一个千载难逢脱奴籍的机会,使流离失所之人有安居之所,所征用的士兵自是个个带有勇猛的热血。征用大徐国的难民攻打大徐国,在攻打的同时,便就能陆续吸收更多前来投靠的大徐国的百姓。
易元简继续把视线落在手中的疆域图上,漫不经心的道:“待程大人平息了家事,我们再议战事。”
真是冷静,有着使人敬畏的冷静。程琦当即抱起方毓梓,把她抱放到殿外,摸了摸她的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道:“乖。”
再奔回殿内,他恭敬的拱手道:“属下已平息了家事。”
易元简放下疆域图,道:“我计划征招十万士兵,分成十二营阵,其中三个为骑兵营阵。每个营阵设两名营阵长,共二十四位营阵长,全由你物色任命,你定奖赏。”
“是。”程琦欣然于他的信任,强调要三个骑兵营阵,可见他心中已有战术。
易元简沉静的道:“两个月后出征。”
第80章 忌顽固
午后,易元简派人进宫把征军贴呈给楚妙批复,独坐在古石榴树下沉思,等着楚妙的到来。
傍晚时分,楚妙就策马出宫而来,骑马进平王府,不经意的发现了易元简,便勒马而立在枝繁叶茂的古石榴树之外。清风凉爽,苍翠广阔的树荫下,他一袭蓝衫,湛然常寂。
易元简平静的看过去。
楚妙笑了笑,翻身下马,信步走到他身边,赞叹道:“你的征军贴我看了,文采斐然,笔法精妙,很极品的书法佳作。”
易元简自然知道她对征军贴中的条款有异议。
“然,其中条款,让我……很震撼。”楚妙确实很震撼,她料到他会用睿智的策略,但未曾料到他会施以公德之策,使用宽仁之略。她认真的道:“你无需大费周章,不如使用兵役,可适当征招流民和大徐国的难民,一经征用则奖赏一升粮食,再论功行赏便足矣,无需给予不必要的恩惠。”
言下之意,便是不征用奴籍,战事结束不奖赏银两和田地。
易元简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在跟我商议吗?”
楚妙知道他知道那并非商议,而是态度明确的命令,但她和气的道:“是商议,元简,我特意过来,就是想跟你商议征军贴的条款,希望你能考虑我的建议。”
易元简问道:“你有何顾虑?”
见他频频出言不唤母后,楚妙靠近他身边,将手轻覆在他的手腕,动容的道:“联姻一事出了变故,事与愿违,母后很自责也很伤心,母后希望你能尽快接回温汀滢,早日团聚。”
易元简波澜不惊的道:“知道了。”
楚妙端坐在他旁边的石凳,语重心长的道:“奴籍生而属于达官权贵的奴,是他们的财产,你为防止他们阻拦自家奴籍应征,制定了阻挠应征者的惩罚条款,这无疑会令他们不满。”
“还有何顾虑?”
“战事结束之后,奖励每人十两银子、一亩耕田、一亩宅地,颇为困难。”
“还有何顾虑?”
“没有了。”
“至于征用奴籍,”易元简清醒的道:“有很多出色的人,因出身奴籍终身为奴而无法施展。自家的奴得以被征用为国效忠,理应觉得无尚荣耀,不满者皆自私狭隘,何需在意。”
楚妙一怔。
“至于奖励的银子,”易元简冷静的道:“方文堂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天下皆知的公正廉明,何不让他为民除害,去肃清各地的贪官恶商,查抄家产入国库。所得的银子作为奖励,绰绰有余。”
楚妙的眼睛一亮。
“至于奖励的田地,”易元简沉着的道:“有太多荒地被闲置,太多田地被不法占用,户部应在都察院的监察之下严查田地使用情况,吏部应将开拓荒地数量加入各郡的官员考核。所得的田地应够安置。如若不够,还有大徐国的疆土。”
楚妙为之一震。
“至于比银子和田地对于苦难之人更重要的良籍,”易元简笃定的道:“举手之劳的给予,能获得他们的敬意。”
听他说完,楚妙更为震撼,他的策略具有深远的影响,在给与得之间有充分的抉择,他要的是尊敬,是通过恩惠让苦难之人在战场上尽义务,是用开明之举让天下苍生记住他的仁德。
他并非意气用事,而是深谋远虑。他的不苟言笑、不动声色、不明态度,全因为他思、他知、他明。
他仿佛就像庞然大物,在俯视着高高在上的她。楚妙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在她的培育之下他终是成为了一个明智之人,忧的则是他不被她所掌控,使她心生惧意。
楚妙的心被惧意占据了,要压制住他的庞大,颇为权威的道:“你说得很好,但我不建议。”
易元简心平气和的问道:“母后是在质疑自己的选择吗?”
“何出此言?”
“既然母后选择由儿臣统帅出征,就应该用人不疑。除非,母后觉得儿臣不堪此任。”
楚妙确定的道:“你最为合适,我绝不怀疑。”
易元简亦确定的道:“儿臣出征,必完全按照儿臣的决定。”
楚妙惊讶的看着他,他很平常的回视,有着强有力的意志。面对他旗帜鲜明的坚持,她缓和的说道:“你完全可以冷酷的率领大军,速战速决,杀到大徐国的皇宫。无需慈悲,无需怜悯,无需有后顾之忧。难道你要的结果不是尽快接回你的女人,而是天下人的敬意?”
易元简道:“这两个结果我都要,缺一不可。”
“难以两全。”
“何妨一试。”
楚妙不解的问道:“何必如此?”
易元简冷静的道:“我要和平的秩序。”
楚妙一愣。
“你不会懂得。”
“说出来,让我听听,我能懂。”
易元简沉默了片刻,她不会懂得用武力杀戮去获得的方式是平庸的,她不会懂得宽容和仁义所产生的控制力,他用她能懂得的话告诉她道:“我在意温汀滢的感觉,她极其良善,她不会希望我用杀戮的方式带回她,如果令她失望,我宁愿不去带回她。”
他选择的宽仁宏图,是因为在意温汀滢的感觉,爱情竟然使他理智?!楚妙听懂了,她面临选择,让他统帅出征就要答应他的决定。她要吞并大徐国,只能让他统帅出征。这一次,他赢了。她别无选择的道:“我尽全力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