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汀滢柔柔静静的立在阳光下,由着审视的目光在猜测中抽丝剥茧。
张子俊接着吩咐道:“温姑娘身子十分娇贵,千万大意不得。和面、烧水、蒸笼这种累活,你们要抢着做,让温姑娘捏捏面饼、包包饼馅,做些不费力的轻活。”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望一望温汀滢的孕腹。
闻言见状,御膳房里的人齐声应是,明白其意,可要小心的供着这位温姑娘。
张子俊侧首,态度端正的望向温汀滢,笑脸说道:“温姑娘,御膳房里的人都听你指挥,每日要做什么点心,命她们备食材,交给她们忙活,有劳你关键时刻动手就好,贵体为重。”
温汀滢不知张子俊的立场,不由得揣测他的深意,他是真的关怀还是设有陷阱?在当前形势,她若无其事的微笑说道:“谢谢张大人。”
张子俊和气的笑道:“温姑娘言重了,本官乃是奉皇命行事。”
奉皇命?是皇上的旨意让她来御膳房故作姿态的蒸点心?皇上是何缘故?御膳房里的人纷纷惊慌,生怕出了差错被皇上迁怒问责。
温汀滢保持着微笑,静观其变。
让御膳房的人关照温汀滢并不是皇上亲口所言,是张子俊明察秋毫的了然皇上心意,皇上对她与众不同。他借故去向皇上复命,留下温汀滢,就走开了。
待张子俊走远,温汀滢看向紧张担忧的众人,众人惶恐不安之态一时无以缓解。她隐隐一叹,自身的处境亦如履薄冰。
御膳房女官不敢轻慢,上前一步问道:“温姑娘,不知今日要做什么点心?”
温汀滢说出易元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轻道:“藕粉桂花点心。”
一时间,众人各司其职的忙活起来。御膳房女官则为温汀滢搬一把椅子,请她坐着指导如何制作藕粉桂花点心。
温汀滢大方的坐在院中阳光下,耐心的告知配方和制作要领。一群人在为她忙碌,悉心的按照她所说的步骤去做,言行举止都颇为客气。
许久不曾被如此殷勤的对待,温汀滢不禁唏嘘。与此同时,她得知御膳房的人每日能出入皇宫,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能离开皇宫的机会。她暂且不动声色,今后可以用心的与御膳房女官攀谈,先结交一番,再伺机而动。
面团已和好,御膳房女官让温汀滢坐在椅子上莫走动,众人捧着东西一围而上,她需要做的只是捏出点心形状。
温汀滢很温柔很随和,也很温顺的由着被安排,这使御膳房紧绷的气氛稍稍有些放松。
傍晚,一笼点心蒸好了。天寒,路上有积雪碎冰,御膳房女官亲自搀扶着温汀滢走出御膳房,宫女捧着热气腾腾的点心紧随其后,送到永乾宫的宫门前,才终于如释重负。
温汀滢独自端着点心进入永乾宫,端到皇上徐凌卿的面前。
徐凌卿正在埋头批阅奏章,继他在朝堂之上严令禁止再出现粉饰太平的奏章,灾情、流民、贪腐、瘟疫、官员相互弹劾……像泥潭一样的国事纷纷涌涌,他深刻的意识到国事衰落之势庞大汹涌。
温汀滢轻轻的瞧着他,他眉头紧皱,冷酷、愠怒,潜藏着桀骜。
“放这。”徐凌卿没有抬眼,用手中朱笔敲了敲一摞奏章边的一处。
温汀滢依言将点心放下。
“去歇息。”徐凌卿继续批阅奏章。
一旁的张子俊领会圣意,上前引领道:“温姑娘,请。”
温汀滢跟随他的引领,来到了永乾宫中的一处庭院,距离寝宫不远。很显然,庭院刚清扫干净,院内候着两个宫女,屋中奢华的物件也是刚陈设不久。
张子俊道:“温姑娘,今后你就住在这里,每日轮换两名宫女侍候。”
温汀滢痛苦的垂目,住在皇上所居的永乾宫里,自然会引起荒唐的议论,名声难以再保全。
看出了她的煎熬,那种良家女子特有的煎熬,张子俊正色道:“住在这里,与住在烟霞院并无区别,都是在皇上的后宫,都是属于皇上。”
自然有区别,但温汀滢不能轻率的反抗,要沉住气的接受它,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御膳房里的人,争取能早日离开此地。她表现出既来之则安之的温顺,轻道:“谢谢张大人。”
张子俊见她认命了,一种安适的认命,恰好她还很美丽温柔,不可思议的能抚慰皇上焦虑的心,他隐有担忧的走开了。
丰盛的食物陆续摆满了圆桌,温汀滢默不作声的吃着,为了腹中的胎儿,她每道菜都吃,吃得很饱。
华贵的拔步床,温暖的炭缸,厚实的锦被,这里比烟霞院寒冷荒凉的夜晚舒适很多很多。温汀滢躺在床上抚着小腹,胸口阵阵泛疼,对易元简的思念更盛,久久难以入眠。
翌日,晨阳东升,温汀滢用过早膳便出了永乾宫,自由闲适的漫步到御膳房。在做点心之际,亲切的跟御膳房女官闲话家常,尝试一步步循序渐进的与她熟识。
日复一日,温汀滢每天呈上一道不同的点心。徐凌卿终日忙于国事,极力扭转国势,她安安静静的存在着,便也风平浪静。
通过半个月的相处,御膳房里的人都感受到了温汀滢的耐心与温柔,她简直就是乖顺的柔软女子,让人如沐春风,众人的惶恐和戒备渐渐松懈。
温汀滢所学的点心都做过了,于是诚恳的请教御膳房的御厨,每日学习不同的点心。在她虔诚的学习过程中,与御膳房里的人相处的颇为融洽,不时还能听到几句笑声。
不能操之过急,温汀滢只能沉着的等待出宫的时机,用心的了解御膳房里的人,不可冒险。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皇宫里张灯结彩。除夕夜,温汀滢独坐在窗前,仰望着夜空的繁星,心情寂寥。她怀胎已有六个月,偶尔能感受到胎儿在动,本应该是沉浸在喜悦之中,却如此孤单杳无音信的活在异国。
爹娘可还好?
易元简可还好?
何时才能回到故土与亲人团聚?
忽然,她看到有人提灯入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待来人走近,发现竟是张子俊。
温汀滢一怔,自从她移居此处,从未有谁深夜造访过,他今日行色匆匆是为何事?
张子俊立在窗外阶下,颇为恭敬的道:“温姑娘,皇上请你前去寝宫侍寝。”
温汀滢心下一惊,自是明白何为侍寝。
见她面露困惑,张子俊直言道:“侍寝就是伴眠,可得皇上临幸。在皇上后宫中的女子,都有心时刻准备着被皇上临幸。”
温汀滢难以置信,一时恍惚。
张子俊低声提醒道:“请温姑娘立刻动身,以免皇上久等,惹得龙颜大怒。”
温汀滢不能侍寝亦不愿意侍寝,但深知不必和张子俊周旋,与他多言无益,他只是奉皇命传达。不可让徐凌卿久等动怒,她彷徨的站起身,随即敛去彷徨,柔声道:“谢谢张大人。”
张子俊望着她慢腾腾的走出了屋子,她的孕身使她的行动有点笨拙,却有种不躲不饶的坚韧。
屋外冰冷,温汀滢踱回屋披上厚实的雪白轻裘,接过宫女递来的暖手炉捧在掌中,再度踏出了屋。
张子俊见她一如既往的温顺识趣,连忙笑脸相迎,提灯在前照路。
温汀滢小心翼翼的踩在严寒的夜色里,走出了沉寂一时的院落,朝着寝宫走去。
寝宫里燃着许多宫灯,长长密密的宫灯纵横交错,将天际照得发亮,照得比白天还要夺目。这座宫殿就像是永远高悬着太阳,普照着这片大地,永远不会沉下,永远不会落幕,如同持续燃烧着的熊熊大火那样。
温汀滢在黑暗里走着,朝着亮光的地方,仿佛是一只扑火的飞蛾。然而,温汀滢不是扑火的飞蛾。
第68章 宜庆幸
明亮的光芒中,徐凌卿负手而立于殿外廊檐下,没有耐心的凝视着通往此处的长路,等待着温汀滢的身影能早些映在他双眸。
今夜除夕,全天下都在欢庆,后宫中载歌载舞,他心烦意燥,需要发泄。当他需要发泄的念头越积越盛时,他脑中就浮现了温汀滢,挥之不去。
他无视除夕夜宴上的皇太后和后宫嫔妃佳丽,直接起身离席而去,回到寝宫,就下达了命令:让温汀滢进寝宫侍寝。
一句命令很简单的下达,且他有权利下达。然而,随之而来的情绪却很复杂,像是被稠糊的东西包裹住全身般的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