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刚挨到他的胸口, 胡七七忽然睁大眼睛, 又伸手摸了摸他里面的衣服。
“这天还没到热的时候, 你怎么浑身湿透了?”
他是因为她才紧张成这样?
狄仁柏自然是为她担忧的, 十多年未见面的生母,好不容易见到了, 却比陌生人更加陌生。狄仁柏怎么能不为她担心?
她瞧着什么都在乎, 内心却比谁都敏感纤细。往往脸上挂着笑,心里伤口却在流血化脓。从前在万泉县,她还有想不笑就不笑的自由。可入了皇宫后, 她连不开心的自由都没了。
“我身上可有什么古怪的味道?”狄仁柏素有洁癖, 他怕自己身上有味儿熏着她, 赶紧退后了两步。
狄仁柏五官俊秀,若非四肢细长, 身形高大如松柏,单凭他那张脸,倒像个小娘子。尤其他害羞的时候, 比寻常的小娘子更迷人。
胡七七爱死了他这略带三分羞愧、三分懊恼的模样。他这张脸大多数时候都是自信满满,骄傲且张扬,只有在她面前时,才会有这些表情。
她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胡七七重新将头靠在他微微带着湿意的胸口,笑道:“赶了一个月的路,所有人都是风尘仆仆,谁又比谁更干净呢?我还半个月没洗头发了呢,你闻着臭不臭?”
狄仁柏点点头,声音略带暗哑,“有点儿臭,像是刚从穀禾帮的粪坑里捞上来的。”
胡七七被他气死,更要缠得他紧紧的。
“好啊,你竟敢嫌我臭!”胡七七将手伸到他的胳肢窝底下,去挠他痒痒。
“哈哈哈......别闹!”
“说你错了,求饶我才肯放过你!”她像个得理不饶人的土匪娘子,正在欺负山头下过路的文弱书生。
狄仁柏突然搂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角落里,然后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这个闷骚,平日里不声不响,坏起来却是猝不及防。
不过,她喜欢他这股子坏坏的劲儿。
她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在这个吻中。
不远处,巡逻的侍卫经过,却没有发现黑暗中的他们。
循着旧例,这个吻结束于胡七七将要窒息的时候,狄仁柏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进退适宜,懂得吃七分留三分的道理。
胡七七睁开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今晚都不许走,陪我一整夜。”
狄仁柏也不想与她分开,“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赶路,就连圣人都没办法勤快换洗衣裳,怎么你身上没有半点尘土味?就连头发也干干净净的,清爽好闻。”她像个闻到了肉味的狗一样,不停的在他耳后耸动,仿佛多吸一口仙气,她就能腾云驾雾跟着一起飞升。
温柔的呼吸洒在耳后,狄仁柏喉头一紧,连忙止住了她的胡闹。
“好好说话,别动来动去!”
胡七七不满地嘟着嘴。
“你留意到了没?我们每天晚上都会驻扎在靠近水流的地方,等亥时过后,大家都开始休息,我便去河边打水洗澡,换洗衣裳。外头风很大,衣裳很快就晾干。”
胡七七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他,“难道你天天洗澡更换衣裳?”
狄仁柏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胡七七摇头:“洗的干净,吃得放心,我很满意!”
“你可真是......”狄仁柏对她无可奈何。
胡七七忽然道:“今晚,你帮我洗头发吧!”
“胡闹,夜深露重,你枕着湿漉漉的头发睡觉,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
“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你来陪我聊天吧。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狄仁柏盯着她哀求的面孔,荏弱稚嫩,惹人怜惜。即便早已知晓她性格坚毅,与这楚楚可怜的外貌相去甚远,却每每都会被她的哀求所打动,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狄仁柏打趣道:“我可不怕被人发现,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只要你肯点头,我随时都能娶你过门。”
“知道了,知道了!委屈狄大人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都是我的错!”她皱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诚恳地道歉。
狄仁柏无奈地揉揉她的头,笑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你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即便是分开这么一小会儿,胡七七也很难受,她抱着他的腰,使劲儿蹭了蹭,叮嘱道:“你要快点来啊!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嗯!”
胡七七一路哼着歌儿回到自己的营帐,顺便让茵娘给自己准备一大盆热水。赶路的时候不方便洗澡、洗头,但内侍、宫女们随时都准备好了热水给主子们擦洗身子。
当茵娘把热水提到胡七七的住处后,不过多久狄仁柏就来了。
地上铺着席子,胡七七弯腰跪地,狄仁柏将热水淋在她头发上。她伸出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粉粉嫩嫩,吹弹可破。
狄仁柏将她头发打湿后,轻轻抚揉她的头皮,问:“这个力道可以吗?”
胡七七缩了缩脖子,“有点痒!”
狄仁柏从来没伺候过人,他自己是个男人,平时再仔细小心也难免有些粗狂。他怕自己用错了力道,伤了她。
“但是很舒服!”她喜欢和狄仁柏呆在一起,只要他呆在她身上,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快乐。
胡七七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好像两个人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狄仁柏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二人独处时光。
洗完头发后,他用布仔细将她头发擦干,然后胡七七躺在木榻上,狄仁柏跪坐在一旁的毯子上,为她梳头。
二人闲聊一阵,终于进入主题。
“她真的变了好多。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离开的时候毕竟才四岁,但我记得母亲说话是很温柔的,反倒是父亲比较严厉。薛氏累世清贵,规矩繁多,我从有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学规矩,见了什么人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这些规矩似乎是从一出生便开始有人教......我贪玩,又总是睡不醒,常常不听傅母的话。父亲便威胁我说,再不听话就要用家法伺候,母亲总会把我藏在她怀里,使我免于责罚。”
“过去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清楚,可见心中意难平。”狄仁柏明白她心里的痛,也敢撕开她溃烂的伤口,割去她伤口处的腐肉。
“再是意难平又怎样?人家已经彻彻底底的把我给忘了。我当然也很想把她忘了,可总也做不到。每当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时,这些事情总会清晰的从脑海里冒出来。人好像总会被一些无谓的琐事而困顿,真是奇怪!”
“佛曰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求不得最苦。你希望能回到小时候,父母皆在,兄弟和睦。可世事无常,我们只能接受改变。”
“求求你,别掉书袋子了,我听着头疼!”胡七七叹气:“我没有自欺欺人,我是真的放下了。明知不可得,还要去艰辛追寻,那不是自寻苦楚吗?我是商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不会去做。但人心也是肉长的,理智归理智,总有一些事情没办法由理智去控制。就像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耽误你,却还一直纠缠着你不肯放手。我这一生已经够苦了,若为了那一点良知,便松开你的手。我怕自己将来会后悔。”
狄仁柏叹气:“又胡说了,什么叫耽误?你我夫妻名分已定,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还只是未婚夫妻。”
他有些生气了,“你再胡说我可就......”
“你就要怎样?”
“我就亲你了,让你说不出话来!”狄仁柏原本想说你再胡说我可就走了,不管你了。但他又舍不得这么做。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同她说便是了。
胡七七摸了摸半干的头发,从榻上坐了起来,顺便拉着狄仁柏坐下,“瞧瞧你,还状元郎呢,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我瞧你刚才在公主面前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因为你是我克星,在你面前,我永远毫无招架之力。”狄仁柏闻闻她清洗过后带着少女馨香的头发,笑道:“你刚才也表现得很好,哪怕是现在你也依然安之若素。”
“我已经不恨她了,你相信吗?”胡七七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