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子,我有一个主意。”
“你快说来听听。”
“你附耳过来......”胡七七小声在文娘子耳边说了几句。
文娘子眼睛一亮:“你真有办法?”
胡七七点头:“一个时辰后,我们在东市的成衣铺子处汇合,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那行,我便信你一次!”文娘子叹气:“自从我父亲认下王熹微当义子后,日日同他饮酒,每每宿醉而归,跟我母亲渐渐疏远了。只要除去王熹微,父亲定不再听小人教唆,也一定会重新去母亲房里,与她和好如初。”
文娘子话说完后,胡七七将她和那位小女孩送出门去。
狄仁柏终于走了出来。
“那文娘子对你可是比对他父亲更信任,你居然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也太狠心了吧。”胡七七故意笑道。
狄仁柏却盯着她,“你刚才说,我们两从小亲如兄妹?是什么意思?她问你是否想退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正面作答。”
狄仁柏身后的狄夫子同情了一把被逼问的胡七七,刚才胡七七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是把隔壁的狄仁柏气得脸都歪了。
“我从小一直叫你狄兄长这没错啊!”胡七七踮起脚凑到他眼前,问:“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甚至都比我阿耶更靠谱,我很崇拜你的。不过,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讨厌我?所以才对亲如兄妹这几个字很反感?”
她凑得这么近,身上的气息清晰可闻,狄仁柏一时有些尴尬,反倒是胡七七面色如常,见他不在纠结这个问题后,迅速将话题引开了,“事情是不是很有趣?”
狄夫子没懂她在说什么,“哪里很有趣?”
狄仁柏不容她将话题混过去,直接逼问重点,“你刚才跟在她商量什么?”
“我说,西市的成衣铺子里有好东西,请她一起去看看。”
“不对,你明明说的是可以抓住文县令的把柄。”
两个人眼神胶着在一起,相互角力。
狄夫子看看一旁的黄娘子,唉声叹气:“哎,这两个人到底回事?我想问句话都插不进嘴。”
黄娘子劝他:“小两口感情好呢,没事。”
“没事!”胡七七笑着拍拍狄仁柏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我们真的只是去买衣裳首饰。我怕她一直在这里等着不走,坏了你的计划。”
狄仁柏明显不信:“不对,你一定又有事瞒着我!”
“你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胡七七哭笑不得,“也怪我咎由自取,在你面前说了几次不得已的假话。可能以后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了吧。”
每一次她装可怜,狄仁柏就觉得不忍,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什么。只好话锋一转,与她讨论案情,“看来文县令所说的麻雀,已经有了答案。”
胡七七懒懒的回答,“这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吗?”
狄夫子郁闷的看着胡七七,觉得她是在指桑骂槐。
胡七七连忙笑着赔罪,“我们在讨论很久之前发生的一桩案子,您是局外人,不知道很正常。”
狄夫子这才觉得满意,“行,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不插嘴。你们接着聊,我让下人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
胡七七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狄仁柏说,“一会儿我要去城外等消息,我和许司马约定好了,今日会在城外汇合。你呢?”
“我当然先去陪文娘子逛东市!明日便是上元节,街上很热闹的。等你办完了事,咱们再一起去府衙把我阿耶给接回来。”
“等逛完了街,你不许乱跑,在家中等我回来。”
胡七七微笑:“好,我一定乖乖在家中等你回来。”
第30章 禽兽
用过午膳, 胡七七与狄仁柏一起出门。
胡七七来到与文二娘子约定的成衣铺子, 此时她已经在铺子里等候。
文二娘子着一身布衣荆钗,打扮朴素。她似乎觉得这样的打扮觉得很新奇,抬抬胳臂扭扭腰,脸上充满了兴奋。
文二娘子看见胡七七, 笑着问:“我这一身打扮怎么样?”
“很美,即使布衣荆钗也遮不住您的美貌。”胡七七由衷的赞叹。
“美有什么用, 我是去抓贼, 又不是去参加上元灯会。”文二娘子想了一会儿, 终于明白自己身上还缺点什么, 她招来伙计:“你去想办法给我弄一把炉灰!”
伙计纳闷, “娘子要炉灰做什么?”
文二娘子杏目圆瞪:“让你去你就赶紧就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伙计只好退下,去给她准备炉灰。
刚开始, 胡七七以为文娘子是那种盛气凌人的高门小娘子, 但是相处了一阵之后,她发现文娘子除了强势,精力充沛, 胆识过人这些优点以外, 还很细心。比如她去问伙计要炉灰, 就是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穿上葛布麻衣也不像是无知村妇,只好用炉灰掩去自己身上的富贵气息。
胡七七见着文娘子笑颜如花的样子, 喉头涌起一丝苦涩。她的计划,对文娘子来说,其实很不公平。
“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
文娘子不愧是心细如发,胡七七不过是念头一起,便被她看出神色不妥。
胡七七若无其事的笑着回答:“没事,我只是想我阿耶了。”
文娘子笑着拿起一个木簪子往头上戴,随口问她:“你阿耶去哪儿了!”
胡七七回答:“我阿耶死了,初七那日被人杀死的,凶手至今未落网!”
文娘子侧头看她,本来还笑颜如花脸,立刻收敛了笑容,抱歉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出事了!”
胡七七苦笑着摇头,“不怪你,是我先提起的。这段时间我心里很苦闷,总想找个人说说,仿佛这样阿耶就还在我身边,仿佛我一回家阿耶就还能听见我说话。你看,一提起阿耶,我又停不下来了!”
文娘子看她这样子,心里也难受,连忙道:“没事,没事。你说吧,我愿意听。”
“我不说了,总要改掉这个习惯的。说一次有人愿意听,第二次、第三次别人也愿意忍,再说多了别人就开始烦了。”胡七七长叹一声,笑着道:“你刚才戴在头上的那个簪子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文娘子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塞到胡七七手里,“这是他们店里最好看的一个木簪子,我送给你。我家里还有很多好看的簪子,都是长安城那边传过来的新鲜式样,改天你到我家里来,我送你几个。”
“谢谢文娘子!”
还真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女郎,不通人情世故。以为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就是最大的善意,却不知她这样高贵的小女郎,向比她身份低微的人示好时,无论送出什么东西都是像是施舍,只会让别人心里更难受。
好在胡七七对这些身外物并不看重,故而她读懂文娘子的这份赤诚。可是,文娘子对她的关心,却让她心里更难受了。
“能和我说说你父亲吗?”胡七七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我父亲?”文娘子皱了皱眉,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半晌,只好说:“反正,在我心里,他算是个好父亲吧。可是对我母亲而言,他却不是个好丈夫。对百姓来说,他也不算是值得敬仰的父母官。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别看我每日锦衣玉食的,可心里也有许多烦心事呢!说句冒犯的话,你阿耶不在了,你心里难受,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值得你一直挂念他。可我父亲,我该怎么说呢,也许他不在了我也会难过,毕竟他是宠过我的。”
文娘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满脸惆怅道:“可他若不在了,也许我和我母亲会活得更自在一些吧。哎,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混帐吧,好像盼着父亲死似的。可是没办法,谁让我父亲是个老畜生,他也只配生得出我这样的小畜生。可即便他是个老畜生,我心里还是敬着他,爱着他的,谁让他是我父亲呢。哎,不说这些了,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到?”
胡七七指着门外,道:“他已经来了!”
此时店里的伙计已将文娘子要的香灰端了过来,文娘子给自己脸上擦了点,又往胡七七脸上擦了一些,她将香灰均匀的抹上自己的衣群,使其看起来更像穿了几天的旧衣裳。
其实胡七七很想提醒她,不用这么仔细的,那些人都是势利眼,只要你穿上葛衣麻布,便没人肯盯着你仔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