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星球(72)

“闲聊时,教授问我心理咨询的意义是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把我问倒了。你还记得我的督导吗?她也跟我谈过类似的话题,我好像知道原因,又好像不是很确定。”

“下午教授有个沙龙,虽然我也很感兴趣,但大年初四在外面办沙龙我,我还是觉得有点无厘头……”

沈南灼听到这一句,唇角上扬,忍不住笑起来。

他听几句语音的时间,舅舅刚好抽完一支烟,扔掉烟蒂,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南灼,我们进去。”

沈南灼回头看看吵吵闹闹的包厢,长辈们来看望沈爷爷,将聚餐定在了今天。

他收回视线,薄唇微抿:“您先去吧,我回个消息就过去。”

“哎呀,消息嘛,什么时候不能回。”舅舅揽住他的肩膀,一边走一边亲昵地问,“女朋友?”

沈南灼唇角微动,长按文字转换,声音清冷:“未婚妻。”

回到席间,他收起手机,挂着塑料笑容应付了长辈们。

过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悄悄把手机重新拿出来。

林栀的语音里夹有杂音,文字转换并不太清楚,沈南灼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松开眉头,回她:【我这里太吵了,晚一些聊。】

半晌,林栀那头也没再弹出新消息。

沈南灼没太往心里去。

沈爷爷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能久坐,因此这场聚会也没有聚得太久。酒至半酣时,爷爷提前离席,沈南灼打算借着他的名头溜走。

刚一站起身,还未开口。

突然听舅舅一声惊呼:“嚯,这是什么地方啊,大过年的,鞭炮厂爆炸?”

有亲戚应和:“就是过年,鞭炮厂才更容易爆炸呀,哎呀真是造孽,我刚刚也看见新闻了,那地方离北城还挺近的,我看过年去走亲戚的人也多。”

“不过鞭炮厂都不在市区,应该也还好吧?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

……

长辈们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沈南灼心里一突,在这一片嘈杂声中,耳朵敏锐地捕捉到“A城”。

他猛地抬起头:“哪儿?”

舅舅被吓了一跳,赶紧按灭刚刚偷偷点上的烟:“A……A城啊,怎么……哎,南灼你去哪儿,饭不吃了啊?”

沈南灼短暂地混沌了一下,推开门时冷风席卷,走廊上的侍应生一路向他打招呼喊新年好,他拿着手机走出去一段路,才迟迟反应过来。

赶紧打电话给林栀。

忙音响了一声又一声。

沈南灼走到门口,挂断第七个无人接听的电话,转而联系助理:“帮我叫个车,现在去A城。”

退出通话界面,他盯着微信对话框,不死心,还想再打。

可眼神似乎难以聚焦,他手指微偏,点到那条长语音上。

凉风侵袭,门外天空阴沉。

明明没有雨雪,风刮在脸上,仍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他听到她清脆的声音:

“我刚入行的时候,在督导那里做咨询,也曾经问她,意义是什么。”

“督导告诉我,‘意义’对每个人而言都不尽相同,这个命题像‘你为什么要活着’一样大,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想了很久,在真正谈过一段恋爱、有过一段这样的亲密关系之后,才得到启发。”

“虽然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并不会一直维持下去,但我曾陪伴对方,走过艰难的岁月。我们也许并不能治愈对方所有的缺口,可即便日后疼痛的感觉延续着,爱和被爱的感觉,也同样被保留了下来。”

语音自动播放,沈南灼突然有些难以继续下去。

可留言感觉不到,他还是听见她的声音。

温柔的,轻盈的,化在空气里:

“哪怕未来某日我们不能再见到彼此,可是我们对对方的影响,已经作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保留在了往后的人生里。”

“这样,哪怕分开,无论是他还是我,都能独自走下去了——”

“就算我们不在见面,也永远在一起。

我曾同他并肩,我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

那就是和他永生了。”

第47章

“……下午四点二十四分,A城郊区一鞭炮厂发生爆炸,诱发山火。截至本报发出,A城消防已赶到现场,事故发生原因和具体伤亡人数尚在确认中……”

暮色渐渐落下,高速上堵成长龙。

天色阴沉,仿佛大雨将至,却始终没有一滴雨真正落下来。

空气沉闷,凝结着厚重的水汽。

狭小的空间里半点声响也没有,沈南灼屏息片刻,抬手切断FM。

几乎同一时间,放在副驾的手机微微震动。

沈南灼心头一跳,旋即看到来电显示。

心头刚燃起一点儿火光,马上就又熄灭了。他闭眼揉揉鼻梁,接起来:“爷爷?”

沈爷爷担忧:“你联系上小栀了吗?”

“没有。”

沈南灼微微抿唇,他同时给应之遥打了电话,可那头同样没有人接。

两个姑娘大概率是在一起,只不过不知道在哪里。

“那你也该带个人啊。”沈爷爷担心林栀,同样也担心小孙子,“你怎么连小宋都没带,自己就开着车去A城找人了?”

“爷爷,没事的。”沈南灼有些哭笑不得,喃喃着重复,“我没事的。”

“可是南灼。”爷爷停顿一下,还是忍不住,“过去多少年了?六年还是七年?老人家上了年纪,也会做噩梦的。”

沈南灼手指微顿,哑然:“爷爷,我……”

我什么呢,这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六年前,也是沈爷爷用这样的语气抱着他说,没关系的,你回来就好;没关系的,不走了。

——我回来就好。

可我的伙伴们,没有一个,跟我一起回来了。

六年前从A城离开之后,沈南灼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座城市。

他继续学业、出国留学、试着接管家里的公司,辗转在不同的国家,更换心理咨询师、与精神科医生讨论药物增量减量,但不再回忆任何与火灾有关的事。

以至于后来林栀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他描述起来,也断断续续的。

因为他直到现在,都不太能想起细节。

山火?山火年年都有,午夜梦回时,火焰化作倒流的江河,炽热的光团如同巨大的流云,火光就飘散在手指末端。

他和伙伴们深入山林,每一条路熟悉的道路都变得陌生,乌鸦盘旋在头顶,空中积聚着深厚的烟云。

伙伴们分成小队,他已经无法清晰回想起身边的人是谁——也或者没有忘记过,只是他从来不敢回头。

黑烟遮天蔽日,他一直往前走,直到身边的景物渐渐变得颓败,才终于开始出现憧憧人影。

“南灼,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南灼,你的伙伴们呢?”

“沈南灼,你怎么没把他们一起带回来啊?”

……

终于有人了。

是这样的人。

沈南灼独自一人,在宿舍中从清晨坐到黄昏。

火灾之后的世界安静得可怕,明明是初春,窗户大敞,可耳畔竟然半点风声也没有。

他将七枚肩章都取下来,耳朵贴近时,听见地板上的脚步声,是他熟悉的、年轻的、男孩子们的。

他绷直背脊,不肯回头看。在想象里保留每一个人的笑脸,灿烂清澈,如同朴树的歌——

像过去几百个日夜一样,像往常一样,像没有发生过这场火灾一样。

像这七个少年,都还活着一样。

沈南灼从那时候开始出现幻觉。

他带着这种幻觉脱下军装,离开A城,远离人群与挚亲,独自一人住在医院附近的高层。

医生为他列了长长的治疗计划,沈南灼偶尔清醒,被情绪困扰,就准时吃药;可更多的时候感到温暖,空荡荡的房间里蓦然有故友到访,他就不假思索,把药冲进下水道。

直到有一天,真的有人来按他的门铃。

他不太记得过去了多久,初春到夏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开门时,只见一个短发的矮子女孩儿立在门口,穿着还未换下的蓝白校服,有点儿怯怯地,一本正经地抬头看他:“沈哥哥,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沈南灼记得这小孩儿,每年过年都有交好的家族带着小朋友一起出现,更早一些时候,这矮子是那堆小孩儿里最讨爷爷欢心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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