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也不能被她白骂不是?”商折霜下意识说出了口,却在转瞬间意识到,司镜确是宁朝暮找来帮云娘的。
可司镜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变换神色,面上的神情反是变得更加莫测了。
“折霜说得不错,宁朝暮只找了我来助云娘驱散怨灵,但这驱散的方法,还是我由来选的,不是么?”
近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又与司镜这副温润的模样相处久了,商折霜都快忘了他骨子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不知道司镜往日是如何为宁朝暮办事的,但至少现下,她却因为此举或许会惹得宁朝暮不悦,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愉悦。
她没有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显露于表,而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道:“走吧,去镇上吃些东西再回来,就不打搅云娘与这元虚道长了。”
司镜心领神会,摇了摇头,似有哭笑不得,过了片刻才轻声道了一句:“折霜倒为他们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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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云娘屋子的时候,午时未过,所以绕过重重小巷,走至街上之时,这座小镇上正飘着炊烟饭菜的香味。
两人随意找了个路边的酒楼坐下,唤了几道菜,便又开始闲听镇民们的谈话。
“嗐,真是晦气,我跟你说,我真要回家与娘亲商量商量,搬个地儿了!”
“怎么了?”
“你也知道,没人敢住云娘家附近,可我娘就是觉得她家那条街巷便宜,不顾我的劝阻,偏就在那儿买了房子。这回倒好,夜夜听到婴孩的哭声便罢了,昨儿夜里,我还撞鬼了!”
“什么?”听他话的那人猛地一个激灵,差点将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问,“你看见什么了啊?”
“唉……”那人叹了口气,凑近了他道,“昨夜,我看到乌泱泱一堆绿光,还有一道红影一道白影,我看都是云娘招来的怪东西,你说吓不吓人?”
商折霜:“……”
司镜:“……”
那两人还在窃窃私语,而商折霜却失了听他们说话的兴致,放下碗筷对司镜道:“你看,谣言不可尽信,我觉得我们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那元虚道长所在的道观探探消息,许是更靠谱些。”
司镜弯起眉眼,似乎并没有异议,道:“依着元虚道长与云娘的关系,我想他所在的道观离岭江镇也不会太远,待会结账时问问掌柜的便好。”
果然如司镜所言,元虚道长所在的道观,就在岭江镇旁的清元山上,依山取名,便叫清元观,来回都不需一日的脚程。
司镜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多给了酒楼掌柜一金,那掌柜乐得恨不得将清元观所有的道士名号都报上来,在他们欲离去时,还仔仔细细地为他们指明了最近的路线。
多亏了这掌柜的“见钱眼开”,商折霜与司镜轻而易举便找到了清元观。
这座道观坐落在清元山的山顶,远远便能瞧见隐在云雾中欲飞的檐角。
走近了看,它就如同寻常的道观一般,依八卦方位而建,乾南坤北,坎离对称,高耸的石门之下,是重重数不清的台阶。
见到清元观的全貌后,商折霜与司镜对视了一眼。
他们本以为如元虚这般与江湖术士一样的人,会出于破落萧条的道观,却没想,这清元观竟是如此幽静肃穆。
不过司镜倒是接受的很快。
他先商折霜一步踏上白色的石阶,仰头望了一眼在云雾之中清元观的主殿,道:“也是,若这元虚没有什么本事,云娘又为何要这般信他?”
商折霜沉了沉眼瞳,心下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云娘原是宁朝暮的乳母,宁府式微之后,便离开了宁府。照理说,她该是没有什么权贵的朋友或是亲戚的,就算想弄歪门邪道,也没这么容易。
除非……有人暗中指点。
思及于此,她轻嗤了一声。
而司镜显然也想到了这层,转过头来看她。
商折霜抬起眼来,盯着司镜的眸子,语调肆意而慵懒:“这回事情倒是有趣了,若那怨灵是惨死于云娘手下的无辜之人,那么受宁朝暮委托的司家主你,又该如何抉择呢?”
眼前女子的这副模样,让司镜想起了初遇她的时候。
——一身红衣张扬而明艳,坐在梁上,眸色带笑。
于是他便也随她笑了起来:“折霜觉得怎么做好,我便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霜霜:呀,被当成鬼了。
司镜:其实听他们这么一描述,是有点像。
霜霜:?
第60章 日昳(六)
商折霜本是想看司镜两难的模样的,谁知他竟行若无事,甚至还有心思在这与她调笑。
她眯了眯眼睛,似是在确认司镜话语的真伪,而后歪了歪头:“若云娘所害的怨灵无辜,怨灵是要驱的,可这云娘,也不配在这世上好过吧。”
司镜面上带着笑意,眸色旷远,就似蒙了一层渺茫的雾气:“宁朝暮只让我驱散怨灵,并未让我保证云娘安然无恙啊。”
商折霜哑然,一时有些微怔,倒是司镜和个没事人似的,轻声对她说道:“走吧,再晚些怕是会来不及赶回去。”
清元观的山门之前,守着两个小道童,虽年纪还小,但面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稳重,穿着灰色的道服,手中还执着拂尘。
司镜走在商折霜的前边,见了他们,行礼道:“敢问清元观的观主,此刻在观内吗?”
那两个道童相视一眼,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直接上门来找观主,面色霎时变得有些犹疑。
司镜静默不语,倒是他身后的商折霜径直向前了两步,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道:“你们观的元虚道长在外做的那些破事,难道观主不知吗?”
听闻元虚道长的名字,那两个道童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看起来像是沉不住气了,低低地抱怨了一句:“我就知道师父不将元虚师叔赶出门去,迟早还会有苦主找上门来的。”
另一个大些的道童瞪了他一眼,从齿缝中憋出一句话来:“师父的决定怎能容我们置喙,莫要乱说!”
被训斥的那个道童垂下了头,不敢再说话,而年纪大些的那个道童对他们一躬身道:“二位暂且稍等片刻,待我去禀明师父。”
他缓缓退下,离去时,还不忘给年纪小些那个道童一个警告他谨言慎行的眼神。
现下是冬日,山上更是寒冷,纵使没有下雪,枝叶上也结了霜。
道服本就不够保暖,而那个留在原地的道童,鼻头被冻得红彤彤的,因着刚刚被训斥的缘故,连看都不敢看商折霜与司镜一眼,就这样一直低着头。
好在商折霜与司镜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并没有为难他,再与他搭话。
过了少顷,那个年纪大些的道童终于回来了,垂首对他们一行礼道:“师父有请。”
商折霜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原地瑟瑟发抖的道童,挑了挑眉梢道:“你年纪大,守着山门比较妥当,让他带路吧。”
因着商折霜的话,那个年纪小些的道童终是抬起了眼来。
他刚刚没有细看这位姑娘。
如今一看,面前的姑娘生得唇红齿白,一身红衣给这萧瑟的山野增添了一抹艳色,叫人难以移开眼去。
他的面上倏然飞过了一道红晕,赶紧又将头垂下,小小声道:“二位请跟我来。”
商折霜抬步跟上了他,司镜走得稍微慢些。
他方才是注意到了商折霜的举动的。
他知道眼前眼前的姑娘生性恣肆,凡事不拘小节,也知道她对情感不甚敏锐。但他却总能从她缺失的那部分感情中看到,她柔软的地方。
思及于此,司镜不自觉地牵了牵嘴角,又加紧了几步,与商折霜并肩而行。
清元观的观主是个约莫六十的道长,鹤发童颜,着一身灰色的道袍。
他的生得瘦削,宽大的道袍在他身上,几乎勾勒不出他的身形,有如将灌了风进去,甚至于有些松松垮垮。但纵使这样,也不失庄重,还是有着一观之主的模样的。
眼前的老者与元虚道长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但商折霜仍旧没拿好脸色给他看。
能容得下元虚这样的奸诈小人,留在清元观中败坏他们名声的,又会是什么好货色?
眼前人叹了口气,第一个动作竟是向他们行礼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