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两兄妹关系越来越恶劣的罪魁祸首——淮流,却乐得自在,放心地让萧观给她收拾烂摊子。
那时的她还尚且单纯,只当萧观是看不惯萧凝飞扬跋扈的模样。
——毕竟他初见时便对她说过,家妹顽劣。
直到那一天,淮流心血来潮,偷偷溜去城中的酒楼逛了两圈,从华灯初上一直玩到灯火阑珊,才酒阑兴尽,醉醺醺地往回走。
等她回到萧府之时,时辰刚至丑时。
她的头有些晕,凭着记忆走到了自己的院落,却看到另一侧萧观的房内还亮着灯火。
许是因为还剩五分的酒意,她心中突然浮现出萧观以往对她的千万种好。想着这更深夜重的,他竟然还未入眠,许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股热血冲上脑子,她摇晃着朝萧观的院落走去,想着定要好好开解开解他。
但才刚踏入萧观的院落,她却看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萧凝穿着丝质的纯白寝衣,紧紧抱着萧观。
她踮着脚尖,朱唇紧紧贴着萧观的薄唇,青涩地吻着萧观。
淮流吓得五分的酒意全醒了,忙躲到一颗歪脖子树后边,想着难道萧观收留她至自己院落边,就是为了掩饰他与萧凝的不伦之恋吗?
那也难怪萧凝会如此厌恶她。
如今自己撞破他们的好事,若被发现会不会被灭口?
更何况她还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萧观!
最初对萧观的爱慕之意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她只觉得身躯一片冰凉,而整个人就似被钉在了原处一般,难以动弹。
正当她心跳凌乱,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被萧观的一声怒喝吓得一个激灵。
“胡闹!”
她定睛一看,是萧观推开了萧凝。
他的眼中翻涌着太多情绪,有怜惜、有愤怒、有无奈……还有更多她看不懂的隐忍。
“我怎么胡闹了!你与我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只是萧家的养子,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为何不可以在一起!”
听到萧凝的话,淮流的心才放下了三分,亏得他们不是亲兄妹,这段恋情也不算太糟。但接下来萧观的话,却让她宛若五雷轰顶。
“胡说八道!萧凝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我喜欢的人是淮流,我早与她的父兄通过信,得到了他们的应允。如今你倒是好,这样一闹,若她误会于我,你又将我置于何处?”
淮流惊得差点眼前一黑昏过去,自己虽的确对萧观抱着女儿家的爱慕,但平日里与他分明是君子之交,清白得很,哪有他说的这般不堪。
正当她在心底暗骂萧观竟然如此不义,如此利用她之时,一股力量径直将她扯出了树后。
萧观深情款款地拥住了她,柔声道:“流儿,舍妹胡闹,望你不要记挂于心。”
接着,他冰凉的唇便覆在了她还含着酒意的唇上。
淮流脑中一片空白,任萧观吻着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流至了面颊之上。
这个吻很长,待萧凝抹着泪冲出院落之时,萧观才放开了她,对她轻声道:“对不起。”
淮流尴尬地抹了抹被吻红的嘴唇,干笑着说:“无妨,就当是还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好了。”
“可是……”她揣度着萧观的心意,小心开口:“你和萧凝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与我父兄通信又是……”
萧观长吁一口气,原本清亮的眸子竟是暗淡了下来。
“我自小被养父带回,虽是养子,但养父却给了我姓名和萧家大少爷的名号,并与所有人都说,我是他遗失在外的亲生子,从不曾亏待于我。”
“待到年岁渐长,我才逐渐明白,原来爹爹收留我,是因为娘亲生凝儿时伤了身体,不能再孕。但爹爹对娘亲一往情深,不愿续弦,所以才将我带回,以弥补萧家无长子的遗憾。”
“那你对萧凝……”
“凝儿啊……”提到萧凝时,萧观那原先暗淡的眸子,竟是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眼里尽是温柔的神色。
“虽然她娇蛮不羁,但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好的女子。幼时,但凡她得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总会分我一份,若有仆役因我是养子而欺辱于我,她也总是护在我的身前……”
“那你们……”
“不可能的。”
说到此,萧观神色一滞,继而垂下了眼睛。
“爹爹将萧家托付于我,在天下众人的眼中,我是萧家长子,凝儿的兄长,我不能让她背负天下人的非议。更何况,若要与凝儿在一起,我必当先抛弃萧家长子的身份。可若我这样做了,萧家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戚便会趁虚而入,爹爹一生的基业也会毁在我的手中,而我,又怎能以此来报答爹爹的收留养育之恩?”
淮流看着他,心中万千思绪,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始说起,抿了抿唇,又垂下了头。
萧观看着垂下眼眸似在思索的淮流,双膝一屈,竟突然跪于了她的身前。
眼前的男子身长如玉,就算是跪着,也不显低微,仍有如竹风骨。
淮流被他的举动一惊,慌忙想扶他起身,可男人的身躯竟如此沉重,让她难以拉起。
“淮姑娘,我想先请你原谅我对你的利用。”
萧观垂着头,淮流看不清他真正的神色,但依着他的语气,她却能感受到,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并非他的本意。
月色如霜,灯火冰冷。
淮流看着萧观,唇边凝起了一抹苦笑:“我不怪你。”
萧观依旧垂着头,声音又轻了许多:“我利用了你的身份,也的确得到了你父兄在生意上的相助。不过……”
“无妨,毕竟你也从未伤害到我。”
“我……”萧观默了片刻,终是狠心开口,“我知道淮姑娘对我有意,而我想求淮姑娘嫁与我,以断凝儿之情。”
原来一个人真的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可为何时至今日,她却依旧没有办法怪他分毫?
此刻的淮流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心底如结了冰的湖面一般,泛着雾白的寒意。
“萧观自知所求无理,淮姑娘可以拒绝于我,毕竟我已然在未曾通知淮姑娘的情况下,与淮老爷与淮公子通信,利用了淮姑娘。”
“我不答应。”淮流没有扶起萧观,强行敛去了面上讽刺的神情,同时也压抑住了心底一闪而过,那抹可笑的妥协。
“萧公子,我承认我心悦于你,也从不否认你对我的吸引力,但我绝不是一个委曲求全之人。你的心中只有你的凝儿,你的萧家,但你却从未顾及过我的感受。我淮流,从来不愿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清寒的月色洒在两人身上,皎洁却凄寒。淮流勉强勾起一个笑容,用手拍了拍萧观的肩,阖上双眸,转身离去。
无论她如何爱慕萧观,至少她做出了一个不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然她却从未想过,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第二日她便随父兄遣来的马车,离开了东洲长停,回到了西洲。
她原以为,萧观与她,此生再不会有交集了,可现实却生生将她,送上了无可回头之路。
可是她也认真地想过,若这一切重新来过,她的选择依旧不会有变。
无论结局如何,她还是不愿意做那个委曲求全的人。
直至今日,留在她记忆中最深的画面,依旧是萧凝面容枯槁、衣衫褴褛冲到她面前质问她的场景。
就算以前的萧凝骄纵,但终归还是有些大家闺秀模样的。
但那日的她,发若路边干枯的蓬草,面颊凹陷,那双盛着一汪秋水的眼瞳也已然干涸,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她问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让萧观伤心;问她走便走了,为什么要让萧观牵挂于心,最后变为他人威胁萧观的筹码。
淮流在那一刻才明白了,何谓百口莫辩。
多么可笑,他不爱她,却因她而死。
她要背负上剩余的所有哀痛,或是怨恨。
可纵使如此,她竟然还是爱慕着他的。
这重爱意甚至并没有因为他的死去而消散,反而因萧观的离世,愈演愈烈。
她求爹爹调查清了萧观的死因。
原是萧家有一个远房亲戚唤作萧铭山,平生不学无术就罢了,却对旁门左道研究甚精。因为家道中落,便把主意打到了萧观的头上。打听到了萧观与淮流之间的事,勾结匪人,借用淮流的名字,使计把萧观引出,将他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