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林巉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又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复玄的脸。
“行了吧。”林巉看着又笑得弯起眼睛的复玄,也不自觉地略微扬了扬唇角。
“就知道师父最喜欢我了。”复玄眨了眨眼,轻声道。
林巉无奈地看了一眼复玄,从大氅中伸出手,扣住复玄的脉门道:“好了,闹也闹够了,让我看看你的修为。”
一股温和的灵力从复玄的脉门处流入复玄体内,复玄丝毫不在意自己周身大穴暴露在他人手下,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巉。
“金丹后期了,不错。”林巉收回了手,满意道。
“可有奖励?”复玄最会顺杆往上爬,他看着林巉,出声道。
他的手虚握着微微侧在身后,一缕极淡玄晦灵力从他的脉门渗出,在他掌心中转了一圈后,轻轻散了去。
林巉并没有发现复玄手中的异常,他看着佩在复玄腰间的一个镂空的小金铃铛,伸手拨弄了一下,那金铃便脆生生地响了几下。当年花灯会上,林巉一时兴起给复玄买的小玩意儿,竟被复玄好好保存至今,成日佩在身上,连一点磨损都不见。
“要不再给你买个金铃铛?”林巉笑道。
“师父喜欢就好。”复玄答道。
“以后再说,进屋吧,外面的风吹得人难受得紧。”林巉一时也不知道能送复玄什么,总不能真的再送他一个小孩儿玩的铃铛。他抬步往屋里走去,路过那两棵枇杷树时,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看着角落里还剩了点的落叶,微微一挑眉梢,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复玄说道:“记得把院子扫干净。”
复玄看着理直气壮的林巉,轻声笑了笑,点头道:“记住了,师父。”
拖复玄的福,林巉住上了干净庭院。
第二天一早,起了个大早的复玄正坐在廊下给林巉温着酒,屋外忽然传来林巉的声音。
“昕白,你看,外面下雪了。”
表面专心在煮着酒,实际心神从未离开过林巉的复玄闻言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向林巉。
林巉站在屋外庭院中,飞絮似的雪从有些灰蒙的天上飘下,轻飘飘地落在他乌似的发上。
复玄看着他笑意融融地看向自己,肩上落了点细碎的雪沫。
苍茫天地间,徒剩这一人。
“师父是还没看够凌霜峰上的雪吗?”复玄眨眼间便隐下了眼中异色,对着林巉笑道。
“那怎么能一样?”林巉道:“凡间的雪自是与凌霜峰上的雪不同的。”
“哪里不同?”复玄乐得纵容他。
“凡间此叫瑞雪。”林巉看着在廊下不急不慢温酒的复玄,煞有其事地说道:“凌霜峰的雪叫孤雪。”
“自是大有不同。”
是吗?
可纵是孤雪,他倒觉得有林巉的凌霜峰也暖得很。
复玄垂下眼轻轻一笑,调了调温着的酒壶。
“昕白,过来。为师让你看看这瑞雪。”林巉看着躲在廊下的复玄,眉峰一挑,唤道。
复玄闻言,听话地从廊下走出,飞雪落在他的衣襟中,带来丝丝凉意。他看着落下的细碎雪片,倒想看看林巉怎么给他看这触手即融的瑞雪。
林巉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让他抬头看着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你看。”
“看不清啊,师父。”复玄轻声道。
“再仔细看看。”林巉不死心地再次对他说道。
林巉离他极近,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说着话。复玄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耳朵,觉得有些心痒。
“还是看不清。”复玄摇了摇头。
林巉伸手接了一朵雪花,那朵小小的雪花触手即化,完全没有时间让人看清它的模样。
林巉有些伤脑筋。
复玄绕有意味地看着皱着眉头的林巉。
收回手时,林巉的手肘无意中触到了凌霜剑坚硬的剑柄,他忽然灵光一现,冲着复玄眨了眨眼。
他眼角噙着笑,透着一股自得的狡黠,无端勾人得紧,复玄不经意间被晃了晃眼睛。
在复玄出神的瞬间,一道清柔的华光几乎映亮了整座庭院。
凌霜剑在林巉手中出鞘,没有往日的刺骨凌冽,反而透着一股柔和与温润。
林巉在雪中挽了一个游龙似的漂亮剑花,剑锋如轻絮般往前轻然一挑后又行云流水地收了回来。
他平稳执剑,将剑锋送到复玄的眼前。
凌霜剑泛着些寒光的剑锋上,端端正正地停着一朵小雪花。
那朵雪花触到剑锋,不仅没有融化,还被凌霜剑身上弥漫的寒气给冻了起来。是一个好看的六角冰晶,晶莹剔透。
“如何?这次可看清了?”林巉微扬起眉梢,对着复玄噙笑道。
“好看吗?”
复玄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林巉,林巉长长的眼睫上沾了一点化后残存的雪沫,他看着自己,衬着睫上的那点雪沫,显得那双眼冰凉又清澈。
复玄轻轻敛下眼,小指指尾却无意识般得轻轻勾着林巉垂下的宽大袖角。俄尔,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看到了。”
“很好看。”
是人间最好看的景色。
第31章 阵变
夜里,林巉捧着复玄泡好的热茶坐在窗下,身下铺着雪似的上好绒毯,腰后还放塞着复玄生怕他被椅子硌着特意放置的一个软枕。
他就着暖乎乎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看了一眼正在内室给他仔仔细细铺床的复玄,由衷感慨道还是有徒弟在身边好。
可这口热茶入口后还没熨帖下来,屋外呼啸的寒风便席卷来一丝极其细微的血腥味。
林巉眼色一冷,手中的茶杯还未来得及在桌上落稳,身形便消失在屋中。
在林巉的气息在屋中消失的一瞬,正弯腰给林巉铺床的复玄便直起了身,他感受着空荡荡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妖异的赤色。
……
安宁城外一片漆黑,一轮悬月寂静地挂在天上,竟略微显出一种异常的血红之色。路道旁栽着的几株树,在黑暗中狰狞而立,仿佛是隐藏在暗中窥视着一切的怪物,烈风卷起寒雪,铺天盖地向林巉涌来。
宁安城的试炼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数月前宁安城外忽有邪气冲天,在城中修士赶到之时又迅速地归于寂静,任凭那些修士事后再如何探查,竟是连一丝邪气都无。可若说是风平浪静,又时有血月当空,诡异得紧,宁安城修士无法,只得求助重山派。
这任务兜兜转转间便落到了林巉的手中。
林巉踏入宁安城的一瞬,整座宁安城都仿佛静了下来。但几乎是瞬息之后,原本寂静的城便忽然骚动了起来。无数暗藏深处的魑魅魍魉冲破风平浪静的表面,从城中疯狂地涌出,四散奔逃。
纵使林巉当机立断,以自身灵力为牢,困住了尽九成的邪祟,但毕竟事出意外,猝不及防之下难免有着漏网之鱼。不得已,林巉只好以宁安城为阵心,结下束灵大阵,将奔逃的邪祟尽数困在宁安城外十里范围内。
城中有他,奔逃的邪祟不敢再进城,又冲不破束灵大阵,只能在外游荡。这几日虽有林巉按时去城外清理,但按照往常,城外的邪祟即使再如何零落稀疏,也不如今夜这般干净,干净得他在掠出数里后竟连一个邪祟都未见。
像是被什么尽数收走了一般。
林巉落在积雪上,袖袍纷飞,一双好看的眉却蹙了起来。
“何人在此放肆?”
他的声音裹着灵力,传出极远。良久后,周遭却依旧寂静,徒有落雪之声。
那缕极淡的血腥气逐渐散了去。
“还不出来吗?”被斜斜佩在腰间的凌霜剑应召掠起,稳稳停在林巉身侧。
林巉抓住剑柄,凌霜剑身便裹着风雪寸寸出鞘,刺眼的华光几乎照亮这方天地。逼人的剑气以林巉为中心咆哮着荡开他身遭的层层积雪,那原本绵软的积雪被震起后,竟如削骨的利刃一般向四方破风掠去。
当那四方飞散的雪刃刺出约数百步距离时,忽然像是被定格一般地停滞在空中,眨眼间便又尽数爆裂开来,破碎的雪沫从空中落下,像是又下了一场雪。
一个极美的女子从纷纷而下的雪中走来,她一对双燕眉尾锋略长,目若秋水,唇如点丹,如瀑的青丝散在身后,只斜斜簪了一朵简单的珠花。
在这滴水成冰的冰天雪地中,她周身只着了一身素色的轻纱,玲珑之躯在轻纱后若隐若现,尽是诱人风情。举步间薄纱轻晃,露出比这白雪还细腻白皙上三分的玉腿,她对着林巉轻勾了勾朱唇,如同冰雪化成的精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