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盼烟虽然是圣子,但到底是外族人,先是客,后才为主。
族长说完,微微扬手,一个妙龄少女垂着脑袋从他身后走出,纤纤玉手捧着一个葫芦,是族长的女儿。
曲盼烟看着她的的身形和微微露出的脸的轮廓,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一个早该凉得透透了的人。
而当这个少女抬起头来看向她们时,曲盼烟和素灵玉眼中都闪过一瞬的惊愕。
这不是像,这简直是一模一样!
阿依朵她居然又回来了!
她丝毫不知曲盼烟二人的惊讶,盈盈一笑,走上前来,长裙在地上拖曳,每一步都走得生涩,走得小心翼翼:“请两位客人不要嫌弃我们的去尘酒。”
曲盼烟忽然觉得这酒里有毒,她脑子里甚至还产生了一个新命题:论在修真界中,一个被烧得连渣都不剩的人回来复仇的几率有多大?
一瞬间,情绪又有点烦躁起来——安安分分的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来烦她?
巫衣看出了她的不对,淡定地道:“圣子大人请放心,不是阿依朵,是阿娜莎。”
阿娜莎忽然被巫衣护法点了名,下意识分神去应答,结果脚步一错,突然一脚踩在裙摆上,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酒葫芦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曲盼烟看着洒落在自己脚边的去尘酒,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她黑着脸问:“你在做什么?”
天火族族民纷纷向阿娜莎投去了悲悯的眼神。
完了,阿娜莎要凉。
第八十三章
“你在做什么?”
分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 但在此时搭配曲盼烟冰冷无比的神色,便如同魔鬼的质问,一个回答不对, 小命就不保。
阿娜莎愣了一下,心里呜呼两声。
她是真的不习惯穿这种长长的裙子啊!
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圣子面前去了, 还要把命都丢了!
她闭了闭眼, 复又睁开,没做多少心理安慰就认命了。
自从经历过阿依朵, 新圣子这样的脾气她都不觉得奇特了。
她低眉顺眼地站起身来,耳边却传来了另一道清冷的女音, 轻轻的一声,满是提醒的意味。但不是在提醒她, 而是在提醒他们的新圣子。
——“烟儿。”
曲盼烟顿了顿,扭头看向素灵玉,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眼里有几分担忧和紧张。
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危险分子, 面前垂首等待惩罚的阿娜莎就是她手里无辜的人质。
她吸了一口气, 又呼出去, 像是在给自己换个心情。
不要暴躁, 要冷静。
不要让灵玉姐姐失望。
清醒点曲盼烟,不要让不孝子天火左右你了!
她眼中神色略有缓和,悄悄伸出手去缠住素灵玉的手指, 勾动唇角对她展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灵玉姐姐,不要担心。”
她这次的眼睛没有变成红色,说明了她的杀欲没有被激发出来。对于最近一件小事就能让脾气爆炸的她来说,还算是个喜讯。
素灵玉神色凝重地抿了抿唇,手指感受到爱人的讨好般地勾缠后,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曲盼烟给素灵玉吃下定心丸,又转头看向阿娜莎,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量,最后道:“不适合的衣服就不要为难自己了。”
阿娜莎微微一愣。
圣子大人怎么看出来的?
曲盼烟叹了口气,又问道:“疼不疼?”
阿娜莎一时瞪圆了眼,脑袋反应得很慢:“疼......不不不!不疼不疼!”
她的心里已经炸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还一副阎王降世索命的样子,怎么那位姑娘喊了一声后,圣子大人就成了温柔的春风了?!
圣子大人身边的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
曲盼烟:“......”
好好一个姑娘,都被摔傻了。
她开口道:“你先去看看医师吧。”
阿娜莎慢慢地反应过来,目光还扎在洒落在地面上的那滩酒上:“可是酒......”
曲盼烟漫不经心地道:“洒就洒了。”
然后她就听见阿娜莎不无可惜地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间多有痛惜,低声感慨了一句:“可是去尘酒很好喝呢,撒了多可惜啊......”
好酒被这么被糟蹋了,阿娜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千古罪人!
曲盼烟:“......”
她信了这不是阿依朵。
族长见新圣子有意放过阿娜莎,连忙将阿娜莎呼唤下来,又叫来一个高挑壮实的冷面小哥——阿娜莎的护卫闻奇,护送她回去休息。
他生怕再晚一步,新圣子就要改主意降下天威了!
曲盼烟目送阿娜莎,看见她一对上那个闻奇神色便全然不同,有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就像她平时对素灵玉的那种撒娇。
除了撒娇还有心痛,大概还是在心疼酒......
族长看了看地上的去尘酒,又看了看曲盼烟和素灵玉二人,沉默片刻,正要开口再为她们准备去尘酒。
曲盼烟抬手阻止了他,一脸正色道:“族长先不必费心了,我还有要事要办,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吧。”
她会这么快来天火族就是为了血子花。一开始会那么淡定地等着阿娜莎送酒,也只是出于礼貌尊重一下主人们的风俗,而且她以为不会太久,实在是没想到阿娜莎会踩了裙角摔在她面前耽搁了一波。
康氏还等着血子花救命,若是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拖延时间,康氏又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个子弟了。
取花一事,能快则快,万万不可久等。
族长一听是要事也不敢多耽搁她,巴图和巫衣便引着她往血子花所在的方向去了。
...
青山草木茂盛,郁郁苍苍,唯有最高的那座山不一样。它的山顶如被霜雪覆盖,举目望去,一片纯白。
巴图和巫衣带着她们落在这座白色的山头之上,扬手一指,道:“血子花就在那后面。”
曲盼烟二人顺着他们的手势看去,便见前方布满了奇异的白色荆棘,每一根尖刺都锋锐无比,犹如猛兽獠牙,令人心生畏惧。
血子花就在这片紧密的保护之后。
曲盼烟遵照巫衣的指导走上前去,慢慢地朝白色荆棘抬起手,整个手掌自己腾烧起一团白色纯净的火焰。
难以抵抗的热气扑扫在荆棘身上,像是在告知它们:尊贵的主人来了,速速避让。
严密如墙的荆棘似有所感,忽然蠕动扭曲起来,飞速地往四面八方退去,不消片刻视野就被打开了,血子花的庐山真面目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枯焉焦黄,花残叶败,一片死气沉沉。
曲盼烟一时哑然,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上一任圣子走之前忘了浇......血?
巴图看着那一片枯败之色,心情平静地开了口:“血子花会随着前圣子的羽化而枯萎,也会随着新圣子的浇灌而蓬勃。”
圣子只要一次把血浇足,血子花就会依靠着这些血存活很久,并且会记住喂养它们的圣子,努力绽放自我以回馈圣子的恩赐,最后也会感知圣子羽化,然后随之枯萎凋零,就像是在缅怀,默哀,还有殉葬。
直到新任圣子到来,赋予它们全新的生命,给予它们新的活下去的动力。
虽然是花,但却极富灵性,与人无异。
曲盼烟听懂了就将袖子捋了起来:“知道了。”
指尖凝光,二话不说就划破了自己的右手手掌,鲜红的血液立时从伤口处汩汩流出,顺着她的手,吧嗒吧嗒地滴落在毫无生气的土壤里。
她的鲜血就如春雨润物,赐予了天地蓬勃的生命力,让蔫蔫哒哒的血子花慢慢活了过来,一点一点地释放出自己的色彩。
鲜红又热烈,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玫瑰。
一朵朵重拾生机的血子花慢慢地扭动着枝叶,默契地朝她的手靠拢过来,仰起花苞,娇艳的花蕊贪婪渴望地吸收着她那如琼浆玉露般甘甜的血珠,然后绽放得更加热情动人。
他们的眼前好像瞬间烧起了一片猩红的火海,瞳孔中只剩下了那朝气蓬勃的红色,在这纯白的林叶之下分外耀眼夺目,令人心神俱震,久久难以平静。
曲盼烟看着小心翼翼缠上自己手臂的数条纤细花枝,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她目光慢慢冷了下来。
“够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