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目光撞到一块儿的时候,夏侯轻音半眯的眼皮一点一点就这么瞪圆了。
“哐当”一声,那用来撑窗户的木棍子就这么落到了一楼。
“外头的日子很辛苦吧,你瞧你又瘦了。”接了人进屋来坐,夏侯轻音忐忐忑忑的端了壶热茶来待客,只是杯子还没来得及递到温墨手里,便听见那男人温温柔柔的张口来问,“手指头看起来也没以前干净,身上全是油烟的气味,诸葛临沂带你出来,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
“屋子倒是收拾的干净,院子里种的是花吧,我刚刚看才刚发了个小芽儿,是海棠花吗?门口的桌子也是你的?现在自己做生意是不打算再回去了吗?”
“温先生。”
“轻音,你不必这般芥蒂于我,门口那两个仆人确实是从诸葛家跟出来的没错,不过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夏侯轻音抬头望了一眼那门外不停朝着里边儿张望的两个下人,目光刚刚对视,那俩货便立刻心虚的转过了身去。
温墨道,“真不打算回去了?”
夏侯轻音道,“我是无所谓,在外头在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相公他……”
温墨道,“其实你回去不会去,对诸葛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我这次来,主要也是,带另一个人回去。”
夏侯轻音一怔,随即自嘲的笑了。
温墨道,“你该不会以为家里的长辈让我出来是劝你回去的吧。”
“刚刚倒确实是有这么个错觉,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好像……想的太多了,不过劝诸葛临沂为什么让你来?你和他又没什么交情,你觉得他会听你的吗?”
“我是来劝你,劝你的目地是为了让你劝他。”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话?”
“以前或许不会,但是现在,未必。”
夏侯轻音垂了垂眼,像是还在犹豫。
温墨道,“人一会儿许是就回来了,少爷见着我肯定不高兴,为了让他能早日回家,你明日若是有空,来城南的那家客栈来找我。”
抬手示意,门外的小厮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先生有何吩咐?”
“回客栈休息吧。”
小厮道,“可咱们还没见着少爷。”
温墨好脾气的回应道,“再等两日就能见到了,先回去。”
夏侯轻音也道,“你们先回去吧,少爷是个什么脾气你们还不知道?若不是他自己想回,谁来能带他走?人越多他反倒是越生气,走吧走吧,快走吧。”
虽是赶了人离开,但夏侯轻音还盼着最好是诸葛临沂这个时候正巧能回来,两拨人碰面碰个正着,这样她也就不用费神去想自己到底是该怎么说,怎么做才是对的。
诸葛临沂不回家好像是件不太现实的事情,且不论温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或者他是好是坏,或者他存在的目地和意义会不会对诸葛临沂构成威胁和伤害,可是,最起码最起码,目前诸葛家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是只有他诸葛临沂一个。
温墨来过这事儿,闹得夏侯轻音一整个晚上都魂不守舍的,晚上做饭的时候被热油溅了手,一个闪闪亮亮的大水泡就这么躺在自己的手背上。
锅里热着饭,诸葛临沂回家来的时候,看见夏侯轻音托着下巴坐在厨房门口正发呆。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威呢?”
抬眼看看诸葛临沂撩开衣摆在自己身旁坐下,夏侯轻音这才回话道,“本来说晚上不做生意了,可已经接了的单子没法退,小威送餐去了,他性格好,跟邻居关系打的不错,估计是人家留他在家里吃饭了。”
“怎么看着你有气无力的?”诸葛临沂伸手探了探夏侯轻音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这才放下手来,“累坏了?要是实在太累,咱就关门休息几天。”
“做小本生意的哪能这么任性的想开门就开门,想关门就关门,生意还做不做了?客源还要不要留了?这才是开业的第一天,哪有第二天就关门休息的。”
诸葛临沂低头笑笑,也没说多余的废话,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问,“昨晚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问题?答案?什么?”
“我喜欢自由,你呢?你喜欢什么?”
“……”
夏侯轻音一愣,她抬头去看诸葛临沂的时候,诸葛临沂就这么瞧着她眼里的泪珠子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连着往外滚出来。
小心翼翼活着的人,捧着卑微低头到处乱窜的人,又怎么敢,又怎么可能会去思考,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呢?
第77章
第二日走到温墨下榻的客栈时,夏侯轻音苍白着脸在那店门口站了许久,本来好好生生的一个人,此前再苦再累也从来没觉得难过到会生病的程度的人竟然在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就发了一场高烧。
诸葛临沂虽然平时很少在家,完美的遵循了日出而走、日落而回的规律,但夏侯轻音知道,他在外打点关系吃得苦也不会比自己在家里做的活儿轻松多少。
如果说夏侯轻音的疲累只是来自于身体上的忙碌,那么诸葛临沂的疲累可能会来自于周围的人,待处理却想不到办法处理的事,把人带出来就会有要照顾好一家人的责任的压力。
尽管这些疲累的来源是大家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但三年前夏侯轻音处理诸葛家账目税款一事时,在那林瑟身上吃了多少亏,掉了多少头发,一个人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时候就已经感受的清清楚楚了。
“哟,这位姑娘来的这么早呢。”
小二哥揉着眼睛打开客栈的大门,天色已经大亮,但是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夏侯轻音一个人,冀北这地方在西鄞国内算是个特别的存在,外地来做生意,往来交易的人几乎等于没有。
这客栈开门做生意也赚不了钱,好在店是老板自己的店,蔬菜粮食的供应也是老板自己家的菜园子和粮田,人一个富几代压根儿也就不在乎这么一点儿利润,开门做生意跟闹着玩儿似得,好不容易昨天等来了几位客人入住,哪晓得今天一开门,发现门口又站着了一位。
难道这店里头的风水是要转运了不成。
“您瞧您也是,这是在门口等了挺久的吧,咱店虽然开门开的晚,可这店里头一直有人呢,你要来了直接敲门就成,客官这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咱们客栈可是这方圆一里最大的一间,住宿环境舒适,菜品上层,包您来了一回想二回。”
夏侯轻音提起裙子往客栈里走,刚踏出没几步,她就觉得那小二实在是吵的她头疼,于是停了脚,冷冷淡淡、毫无感情的说了一句,“我是来找人的,昨天是不是有位腿脚不方便的公子来过?”
“有呢有呢,在二楼,昨天也是一个跟您一样的姑娘给他背上去的,”许是太久没见着活人,小二哥的态度显得十分热情,“二楼左转第一间,要我给您带上去吗?”
“我自己去吧。”楼梯上了两步,夏侯轻音又转身回来问,“他吃饭了吗?”
“没呢,就要了一套茶具,要了水要了茶。”
“你们店里有什么能吃的?”
“包子、馒头、鸡蛋、热粥什么都有,您要是想吃鱼吃肉吃点儿荤腥的炒菜,咱也能现给您做。”
“拿点儿鸡蛋和热粥上来吧,辛苦了。”
“好叻。”
支开小二哥,夏侯轻音站到温墨的房间门口,心里头还是挣扎纠结的要命,手指头举起来了无数次,最终也始终是没办法敲的下手,大抵是叹气声时不时的在门口响起,又或许是一个身影在门口晃晃悠悠、摇摆不定的模样实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力,总之温墨是发现了门口有人,夏侯轻音最后一次抬手,鼓足了勇气想要敲门的时候,便听见屋子里的人轻声道。
“进来吧,茶已经煮好了,就等你呢。”
习惯性的叹息,举起的手指头垂下去又抬起来,夏侯轻音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茶香四溢,许州特产的香茶,夏侯轻音以前在诸葛家的时候最喜欢喝,看来也是温墨特地带过来的。
这算什么?勾起一些以前在家里的回忆?
“坐!”温墨笑着一摆手,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就这么摆到了夏侯轻音的面前。
夏侯轻音走到温墨面前坐下,“没想到会用这样的心情和先生碰面,先生最近过的好吗?身体不舒服还从许州跑来冀北,路上一定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