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润之微微笑了笑,低头看着那小心翼翼拽着自己袖子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葱。
他既没逾越的握上她的手,也没将她的手拂开,只是任由她抓着,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前面的道路越发开阔了起来,一些潮湿发霉的味道散开,难闻的很,两人捂着鼻子,通过微弱的火光,入眼的是一具具枯骨。
“这里…都是被困死在这里的人?”
赵润之数了一下,大约七八具尸体。
“不,有一些是被虐待而死的,只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将尸身囚在此?”
沈君茹下意识的说道,忽然她的视线被一具尸身吸引,心中微愕。
那具尸体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只是她身上着的衣服虽破损,但不难看出,是上等的料子,更重要的是,那料子出自吉祥绸缎庄!
沈君茹心下一怔,立即扑了上去,几乎是跪跌在那尸身的面前,手指微微颤抖,缓缓的,想要抚上那尸身,却又不敢触摸,像是怕将那尸身碰散了一样。
但她却又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
那尸身上值钱的陪葬之物都被人搜刮干净了。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她喃喃道,还有什么是能够证明阿娘的身份的?
沈君茹双眸噙泪,却迟迟不肯落下。
赵润之看出她的异常,将火把举的更近了一些,替沈君茹照着光儿。
“她是…?”
“是她么…是她么?赵大哥,我…我也不知道,我…”
沈君茹有些乱了,心乱如麻,整个人像是想要确定,又不敢确定。她甚至不敢触碰那具已经化成了白骨的尸体。
她派人找了那么久,对云姨娘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只是为了寻到阿娘的尸身,这也是云姨娘最后的底牌,可如今,竟然,竟然就在这里!
“阿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
“那你为何会觉得,她就是?”
“我…”
沈君茹噎了一下,伸手去抓了衣袍,说道。
“我见过…我见过阿娘的寿袍,这是她喜欢的样式,上面绣的,是她最喜欢的花…我见过…呜…阿娘身体不好,早就给自己准备了寿袍,普天之下,独一无二。”
除非,有人盗了她母亲的寿袍,否者,这具尸身,十有八。九就是沈夫人的!
哽咽着说完这些话,沈君茹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滴滴滑落,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她再也不管不顾,想要去扶沈夫人的尸身。
“阿娘…对不起,不孝女,不孝女带你回家…”
“君茹、君茹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带着尸骨,恐怕更难出去。”
“我不管,赵大哥,我不能让我娘躺在这样阴暗无光的地方!受虫蚁啃噬,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我得带她走,带她回家!让她入土为安!”
沈君茹低声哽咽,压抑着悲恸,心如刀绞,不过如此!
赵润之禁锢着激动的她,他知道现在的沈君茹情绪激动,甚至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但这尸骨已然是累累白骨,一碰既散,甚难携带。
他急切的说道。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君茹,你听我说,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出路,这样我们才能平安出去,带着你母亲的尸骨一起。”
听到赵润之有办法,沈君茹愕然抬头,看着他,微弱的火光下,那双泪眸就像一根针一样,狠狠的扎进了赵润之的心里。
“我…我该怎么做?”
“我听过一种葬法,叫火葬,我们无法将她的尸骨带出去,但是骨灰…尚且可以。”
“骨灰?你是说…”
沈君茹有些骇然,火葬,那是要将人火化了啊!他们所遵从的入土为安,为的不就是让尸骨能在地下受到庇护安宁么?
火化,那可是…可是要挫骨扬灰的!
“不行,我,我不能这么做,我能带阿娘出去,我一定能的,再说了,我们也没那么多的时间为母亲的尸骨火化,不行,不行的…”
第257章 人跑了
“君茹,你听我说,我有办法,这是我们能够带你母亲出去的唯一办法,她定也想你好好的活下去,再者,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尸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经过赵润之的这一提醒,沈君茹猛然清醒了许多。
先前,种种迹象让沈君茹猜测,她母亲的尸身在云南风的手里,云南风,便是云姨娘的娘家胞弟,沈香凝后来也找过他,至于两人密谈了什么,沈君茹不得而知。
后来又派了映月前来查探,然而连映月都重伤而归,这个云南风…是个棘手的人物!
沈君茹有些颓然的跌坐在沈夫人的尸骨身边,双手环抱着膝盖,漆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茫然无措。
赵润之说的没错,想要将母亲的尸骨带出去,那么只有…火化!
她微微背过了身子,双手紧紧拽成了拳,身子几不可见的发这抖儿,微微闭着双眸,深吸了几口气,她才缓声说道。
“那…就劳烦赵大哥了。”
赵润之将她扶了起来,让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沈夫人的尸首,推出了几步,说道。
“不要转过身子,味道会有些难闻,你往那边去。”
想要将骨头烧成灰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君茹也不知道赵润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她只是看着那无尽的黑暗,足足等了靠近两个时辰,鼻息间的焦灼味才渐渐淡去,她枯坐在冰凉的地上良久,久到连身子都凉了、僵硬了。
却猛然听到了赵润之那一向清润的声音。
“君茹…”
他缓缓蹲下身子,将尚且还有些余热的小小包裹放到了沈君茹的手中。
一点点大,曾经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最终只余下了这么一点,只余下了,这一捧灰烬。
心酸和无力让她止不住的落泪,她并不觉得落泪是一件对羞耻的事,伤心了哭,开心了笑,这本就是人的七情六欲的情绪。
然而,人们总是会用各种面具来掩饰这些情绪。
有时候,能够放声笑,放声哭,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赵润之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只是略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不住的抖动着肩头,一下又一下,低低的压抑着哭泣声。
他自小未见过父母,只有姑母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姑母便算是他的母亲,换心而处,若此刻他手中抱着姑母的骨灰,他怕是也不会比沈君茹好上多少。
然而,他们的时间不多,沈君茹宣泄了一会,便抬袖摸了摸眼角,将那布包裹着的骨灰小心翼翼的捧了起来,再开口,声音嘶哑。
“赵大哥,我们走吧。”
赵润之微微点头,抓过火把,一手扶着腿脚有些僵硬酸软的沈君茹,两人沿着不知尽头的甬道缓缓走去…
……
映月再次惊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际微亮的时候,她挣扎着爬了起来,身边没有守着的人,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快要燃烧到了尽头。
“映星?采薇…采荷…有人在么?”
听到动静,守在外踏上的采薇忙披了衣服跑了进来,一手拿着一个烛台,微微照着亮儿。
“你怎么起了?天还未亮,再睡会吧?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我…”
“小姐呢?大小姐回来没?”
映月却不管其他,一把抓了采薇的手,急切的问道。
采薇微微一愣,映月昏迷两日,一直在这屋内床榻之上,根本不会知道大小姐失踪的事,为何有此一问?
“你不是说大小姐一回来便请她来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事要与她说,你快,快去请大小姐,快啊…”
采薇这才回了神,疑惑的看着急切的映月,犹豫了一下,微咬了唇。瓣,这才说道。
“映月,先前看你受了重伤,不忍说,但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大小姐她…她失踪了,我们遍寻不到,到天明,便是一天一。夜了。”
“你、你说什么?”
映月一阵惊愕,面上有一瞬间的苍白,紧握着拳头,懊恼的说道。
“还是…还是来不及了么…”
“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叫映星来,还有大少爷,我知道大小姐在哪,一定在那,一定在!”
采薇不知道映月那几天都经历了什么,但她能听懂映月的意思,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才被对方重伤,而对方明显是冲着沈府,冲着大小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