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个人,柳清芳不再犹豫,“那我们这就准备。”
江卿不知道,这个术法会这么痛。痛的撕心裂肺,骨头、肌肉都像是抽干了水分,血液沸腾后又冰冻,冰冻后又被敲成千万片刀锋般的冰雹,划得自己血肉模糊。
疼痛似乎化成了声音在耳边叫嚣,吵得他头疼欲裂。
在世界都重归平静后,他听见柳清芳的声音,“阿白,这一世千万不要这么傻了。”
这个左护法在说什么?
可下一秒,他便忘记了柳清芳的这句话,甚至忘记了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她是重黎楼的左护法。
而他与她做了个交易,如果他当不了皇帝,就会死。
一觉起来,如大梦三生。
一切都回到了七年前,他还年轻,身边的人,汶雏、云岚都还年轻,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从七年后回来,却又模模糊糊地不甚确定。
脑子里零星地多了一些片段,但没头没尾,不甚清晰。
或许,他应该去找那个重黎楼的左护法问清楚。
“主子。”云岚瞧见他醒了,笑得皓然明媚,“楼中来了个小公子,正夸您的字好看呢。”
“是吗?”他从天字一号房出来,瞧着一楼的大堂,一眼便看到了温初白。
熟悉,亲近,种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头涌动。
他去了后厨,端了一盘水晶牛肉片出来,下意识地想要接近“他”,想要保护“他”。
后来,国师算出灾星会影响怀川未来的皇帝。
他险些以为自己就是那灾星。
可温初白在宫中那一闹,却让他明白,她才是会动摇皇位,改变历史的关键之人。
他要保护她,亦要搞清楚她和那左护法有什么关系。
但左护法失踪了,即便是他用手段骗温初白亲自去见了重黎楼的人,也没有找到左护法的下落。
他甚至为此弄丢了温初白。
懊恼、悔恨、自责、保护欲、占有欲、争夺欲……种种情绪加注在一起,江卿笃定自己爱上了她。
记忆从半年前的初遇回到现在,江卿的神情晦涩难辨。
《逆天改命术》中从未提到,献祭者会对重生者产生保护的想法,更没提及,当上皇帝,就可以免去一死。
但他为了“爱”,愿意赌。
从皇宫回来,已然是深夜,江卿直奔了温初白的屋子,却瞧见她正拿着当初自己给她雕的木雕发愣。
“不是丢了吗?”他问。
温初白一怔,“又让云岚拿回来了。”
“也好。”江卿微微笑着,指尖轻轻搭上了她的脉,确认她仍然受着麻沸散的功效,“怎么没见到云岚。”
温初白道,“她说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去睡了。”
“越来越不像话了。”江卿瞧着面色带着两分怒意,“先前在玉阳瀑布就说漏了我的身份,我还没来得及教训她,她竟然又这样怠慢你。”
温初白的脸色白了两分,“她……不是她说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初白,你就是太善良了,谁都要护着。”江卿这样说完,瞧温初白脸色依旧不好,这才有些后悔地转了话题,“凤袍在哪呢?”
“在那边挂着。”温初白指了一处地方。
江卿点点头,“换上给我看看好吗?下午光顾着和你说话,都没有看你穿这凤袍的样子,快去穿上,让我瞧瞧与我的龙袍相配不相配?”
温初白似是怔了一瞬,半晌才点点头,慢吞吞地走到了凤袍旁。
她拿着那身衣服,面色犹豫,“你……不要看着我。”
“哦,是,是。”江卿点点头,背过了身子,“明晚才是洞房花烛,今夜我不会逾距。”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叮叮当当的碎玉撞击声也响起,江卿猜着,应该是带头饰的声音,便问道,“穿好了吗?”
“嗯。”
江卿转过来。
凤袍本就量身而做,如今贴着温初白的身子,十分合体,凤袍的样式也是他心仪的款式,左肩龙纹,右肩凤凰,陪着织金的流云彩霞,华丽而娇艳。
凤冠也如他所想,灿烂的金色,勾缀着金玉链子,镶嵌着点翠凤凰,龙纹栩栩如生,端庄优雅。
江卿笑着,“初白会是我怀川历史上最美丽大方的皇后。”
温初白则问,“我这一身,你喜欢吗?”
“当然,和我的龙袍甚为相配。”江卿答得爽快。
“我也喜欢。”她微笑着道。
江卿又笑,“对了,这么晚了,你该饿了吧?我从宫里给你带了,放在大厅里了,我这就去拿。”
温初白轻轻点头,“好,我将衣服换回来。”
“不用。”江卿笑着,“你就这样穿,我喜欢看。”
“好。”温初白的回答轻的几乎听不见。
没多久,江卿拿着点心回来了,瞧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心中又是一阵欢喜,“我回来了。”
“嗯。”
“好奇是什么吃的吗?”
温初白便问,“什么?”
“马蹄糕。”江卿轻轻笑着,拿起一块递到她嘴边,“啊——”
温初白脸颊红了两分,“别这样。”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江卿有些不解,“我记得云岚挺喜欢吃这个的,还以为你们女儿家都喜欢。”
温初白愣了片刻,点点头,“是喜欢。”
“那边吃吧。”江卿的手仍举在她嘴边。
温初白红唇轻启,小小地咬了一口,马蹄糕通体纯白,入口即化,她咬得实在太少,还没尝出来味道,江卿的手便又一次探上了她的唇。
“瞧你,吃的满嘴都是。”江卿正笑话她,忽然感觉指尖一阵冰凉,温初白竟就这样无声地哭了,“怎么哭了?”
“没有。”她快速地抹掉了眼泪,“明天要做皇后了,我这是喜极而泣。”
“哈哈。”江卿被她逗笑,“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若是天天哭,我可受不了。”
温初白便又一次擦干净面上的眼泪,确认一滴不剩了,才带着哭音道,“以后不会了。”
“好。”江卿站起身子,替温初白摘掉了头上的凤冠,摸了摸她的发顶,“有些重吧?”
“还好。”
江卿笑道,“那便好,夜深了,明儿还要早起,快休息吧。”
“嗯。”
温初白站起身子,目送着江卿到了门口。
“快歇息吧。”江卿又一次说到。
“好。”
门被江卿带上。
温初白脱了一身的凤袍,仔细地掸掉上面几乎看不见的灰尘。
明天,她就要嫁给江卿了。
不,是……三个时辰后。
第二日晨光破晓,云岚便进了温初白的房间,两个姑娘人对看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走廊里便又传来了江卿的脚步声。
他很快走到门口,在门外道,“时辰到了,今天可不能睡懒觉。”
温初白回他,“知道了,马上便下去。”
江卿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极佳,“叫云岚把凤袍帮你拿上,我登基时你再穿上便可,不要一路穿着,太重了。”
温初白便又一次答道,“知道了。”
入宫的马车拉着众人一并进了宫,皇宫里的装扮同前一日并无二致,仍是迎接新皇的喜庆模样。
江卿前去换了龙袍,温初白便在后头换上了凤袍。
登基大典又一次开始,相同的日头,相同的地点,只是换了主角。
江煜也站在一众臣子之中,但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看着不像是来道喜,反倒是来报丧。
江卿的好心情又怎会因为他的衣着而被打乱?
他目不斜视,冲着大殿正中的龙椅而去。
在前一天,这个地方还属于江煜,这个接连两世打败了他的人。只是短短一日,这个龙椅,这个皇位,乃至整个怀川,都属于了他。
他的夙愿,两世血汗,终于得到了回报。
文武百官如前一日一样,轰然跪了一地。
“参加吾皇。”
江煜立在原地,与江卿前一日一般,鹤立鸡群地站着。
江卿望向他,眼前的珠帘轻轻摇摆,却挡不住他犀利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对上,江卿的眼里分明写着:你不跪,便再也见不到温初白了。
大臣们跪了半天未听平身,偷偷摸摸地互相打探。
忽听江煜重重跪下,声音清晰而有力,“参见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