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氏的话说完,纪宏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是男人,不懂内宅女子的弯弯绕绕,可也觉得乔姨娘这病了十多日有些蹊跷。
他和周氏成亲也有八九年了,周氏的为人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想她也不是那等恶妇,火气消了,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兴师问罪的行为有些过激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歇息。”
这就算是服软了,周氏点头,亲自送他到了外面。
那边心急火燎的等纪宏消息的乔姨娘等了半晌,才等到了纪宏回了书房的消息。
她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转身看见女儿站在绣着姹紫嫣红屏风后畏畏缩缩的看着她,顿时气上心头,抓起桌上的茶壶就丢了过去。
茶壶在纪琼脚下一步远的地方炸裂开,碎瓷划过纪琼的手背,她吃疼的“嘶”了一声,捂着手泪眼汪汪的看着这个生她的女人。
乔姨娘深深的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把她放出来!
竟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了不过五岁的纪琼身上!
她急急的喊着秦嬷嬷:“快,把这个扫把星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
纪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临到门前,转头深深的看了乔姨娘一眼。
远远的传来一慢两快的梆子声时,乔姨娘屋里的灯还亮着。
秦嬷嬷打着哈欠,“姨娘,已经三更天了。”
是啊,已经三更天了,可她却了无睡意。
夜里少了儿子饿了的哭声,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秦嬷嬷困顿的样子,心里又生出一种无人知她心意的烦躁。
而此时还亮着灯的还有荣禧堂的内室。
纪邹氏不是失眠,而是太兴奋了而睡不着。
二房如今是鸡飞狗跳,老二的妾氏都求到了她的香火前了,可见周氏行事还是不够老练,至少还没法和年轻时的她比。
她不无的得意的想着,精神格外的好。
她倒是不介意帮那乔氏一把,她也是姨娘过来的,若是乔氏能取代周氏,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即便不能,能给周氏添添堵,她也乐此不疲。
“老祖宗,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若是睡得太晚,明儿又要头疼了。”
卓妈妈提醒着纪邹氏,把茶杯里的茶水倒了,斟了一杯温水。
临近年关,天儿就更冷了,饶是屋里燃着暖炉,可还是有寒气从外面冒了进来,让人忍不住发颤。
夜里猎猎北风的声音格外的清晰,荣禧堂外面种着的几棵五十多年的梧桐树呼啦啦的落着叶子,悉悉索索的像有小动物爬过。
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034章 多管闲事
腊月二十六,周氏去给荣禧堂给纪邹氏请安。
宋三太太在屋里陪着周氏用早膳,见了周氏,宋氏有些惊讶,旋即笑盈盈的招呼着她:“二嫂过来了,要不要一起陪着老祖宗用早膳?”
这是周氏从上次和邹玉珍口角之后第一次来给纪邹氏请安,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不见了,今日见着,难免惊讶。
“我在屋里吃了过来的。”
周氏婉言拒绝,心道我若是坐下来了,只怕你家老祖宗就吃不下早膳了。
纪邹氏鼻子一哼:“听说春平院有自己的厨子,你瞎操什么心。”
宋氏讪讪一笑,不再多语。
等到用了早膳,宋氏扶着纪邹氏往厅堂去。
宋氏讨好的笑着,“老爷昨儿从宫里带了几匹漳绒缎子回来,我瞅着给您做几身冬衣最是合适,让人拿过来给您选。”
纪邹氏很喜欢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且她素来喜欢宋氏这个媳妇,当下就笑眯眯的点着头:“你是个想的周到的,有心了。”
丫鬟抬了一口中号的红漆箱笼进来,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种花样的漳绒缎子。
纪邹氏瞧着这些色彩鲜艳的布匹,心情格外的好。
“这些颜色你们年轻人穿着好看!”
纪邹氏有些无从下手,宋氏立刻笑着弯腰拿了两匹起来,“这个五蝠捧桃的老祖宗最合适不过了,马上过年了,这绛红色的看着也喜庆不是?”
宋氏时不时的会问周氏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周氏一个人埋头喝茶。
等选完了料子,纪邹氏喝了两口茶,宋氏又提起什么时候给她打两套新头面了,也好配新衣服。
纪邹氏摆了摆手,说这事儿到时候再说,话峰一转,说起子嗣的事来。
尽管上次周氏毫不客气的怼了纪邹氏,纪邹氏还是没有抑制过她说起这种事情的激动。
周氏这次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去接她的话头。
总于等到纪邹氏忍不住了。
“听说你把乔姨娘的儿子抱到了你屋里?”
她状似无意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周氏的脸上。
“小宝是二爷的长子,乔姨娘病了十几日还不见好,我只好把他接到我那里去了,二爷也是知道的。”
一句话把纪邹氏堵的死死的。
宋氏笑着道:“不管如何,二哥有个儿子了,这是好事,不拘是谁养着。”
周氏朝着她淡淡一笑。
纪邹氏伸手把手腕上的一串碧玺香珠手串取了下来,递给了卓妈妈。
“你既然知道她病了,还气的她在院子里冒着寒风跪了那么久,你就没有想过她身子孱弱,若是死了如何是好?”
这话说的就有些听头了。
既然她纪邹氏不要这层遮羞布,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周氏不疾不徐道:“她舍得死,我就舍得埋,谁让她自个儿要这样作贱自个儿还要打着我的名头,不过是点棺材银子,我还给的起。”
屋子里一片寂静!
宋氏在心里暗暗的嘀咕:这周氏说话的功夫跟着谁学的,真是能呛死人!
可说真的,周氏和她们这些妯娌相处可没有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过话,难道是因为邹玉珍得罪了她,所以她对老夫人记恨上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任凭哪个女人也无法忍受自己被曾经觊觎自己男人的那个女人欺负到头上来的。
而周氏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她只是不喜欢邹氏那种小人得志,乱搅浑水的德行。
纪邹氏好半晌才醒过神来,被一个小辈顶得死死的,她觉得脸上没光!
可那又能如何,想了想,她冷着脸道:“乔姨娘再如何也是给老二生了个儿子,你就是再不喜欢她,也该顾忌一下,别动不动酒死啊生的,听着就让人膈应。”
周氏这次没有多说什么,恭声应是,“谨记老夫人的教诲!”
这落在纪邹氏的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她还能说什么?
等到周氏要回去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本来想说的话。
她喊住周氏:“等等。”
然后道:“你没有生过儿子,哪里知道怎么照顾那孩子,不如先把他送到我这儿来,我替你看着也好。”
“万事开头难,谁又天生就什么事都会,且我也是带过容姐儿的,老夫人多虑了。”
屋里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平静,实则句句带刺,丫鬟婆子们都低头不语,生怕自己撞上去,被主子们当作靶子来打。
宋氏也有些挺不住了,暗道这老太太怎么这么会来事儿,周氏要养着那孩子,就是去衙门也说得过去的,你在这儿瞎操哪门子心。
算计别人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写在脸上吧?可这是她的婆婆,她哪里敢多说一句,索性借口去看看茶房的茶点,出了门。
周氏也站起身,福身向纪邹氏福身告退。
纪邹氏没有留她,等到她的身影拐过了穿堂尽头,她这才气呼呼的放了茶盏。
等到宋氏一回来,她就忍不住黑着脸道:“你刚才也听见了,我说一句,她有两句话等着回我,这是她一个小辈儿的做法?她眼里呀哪里有我这个老太婆,指不定指天咒地的望着我早点死呢!”
宋氏心下不悦,你同我说这些话合适吗?可面上却还是笑着,“老祖宗别气了,三爷也说了,不是一个娘生的,力气使不到一处去,更何况这又隔了一层的。”
听见这话,纪邹氏脸色微霁,问起纪安的事情来:“这都进门半年多了,肚子还是没个动静?”
宋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点了点头。
“这孩子都是要讲缘分的,安丫头也急得很,她那婆婆从她进门两个月开始就一直念叨着,现如今还开始要她去站规矩了,我听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