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丛十去外面买了些小吃,回来哄着她,他不会哄孩子,嘴也笨,只能用牙签戳着糕点,喂到她嘴边,干巴巴地道:“这个甜,吃这个,伤口就不疼了。”
程芊芊看了他眼,小心翼翼地张口嘴,将切成小块的绿豆糕咬了进去,嚼了几下,满嘴都是热乎的绿豆香味,她吃完一口,舔了舔嘴唇,又盼起下一口来。
于是,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座椅上,顾丛十用一根牙签喂完了三盒糕点。
顾丛十将塑料盒收回袋子里,偏头看她:“刚刚在医生那里,为什么不出声?小孩子痛了,应该都会哭出声吧。”
程芊芊用手指捋着唇角的糕点屑,细细碎碎的屑子,她点在手指尖,放到嘴里吸吮。
顾丛十看得皱眉,把她的手从嘴巴里抽了出来,拍着她的手背,低声斥道:“脏不脏啊你?”
程芊芊的手背拍红了,却不知道是不是顾丛十收买到位,她摸着手背,对顾丛十已经失了最开始的戒备,反而细声细语地回答起顾丛十的问题:“因为叫出声来,他们会打得更加凶,不叫出声,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会打我了。”
顾丛十看着她那副鹌鹑样,只觉得程家这帮人杀千刀得可恶,竟然会对个孩子下手,比厉鬼还要可恶!
顾丛十道:“我送你回家。”
程芊芊身体一抖,怯怯地看着他。
顾丛十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摁在她的投递,揉了揉,和几十年前,rua那只误跑进他怀里的兔子没什么区别。
“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欺负你的。”
第59章 番外二
话虽如此,顾丛十依然不顾程芊芊还在可怜兮兮的发抖,仍旧把她扔回了程家,不过他到底还留了丝善念,把孩子带回了她的住所。
说是住所,其实是腾挪出来的猪圈,虽然里面的稻草是新换的,但味道到底没有散,臭气哄哄的。屋棚上吊着一盏灯,昏黄地照着,露出里面几个只能通过蜷缩身子挤靠在一处避寒的孩子。
顾丛十眉毛挑得极高:“就住这儿?”
程芊芊急了,拽着他的手,道:“你不要太大声,吵醒别人,要打我的。”
她的手上也没有肉,只有皮包着骨头,摸着膈手,顾丛十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睡着,我保证让你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好好地活着。”
他最后摸了程芊芊的头,没有注意到孩子低着头,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感动。
如果顾丛十足够了解程芊芊,就不会有意外了。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承诺很多,但是真正践诺的基本没有。父母出事之前,告诉程芊芊,要她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结果,他们没有回来。
后来,那些虐待她的大人,最开始还会哄哄她,告诉她收拾完几个大院子有一口菜饼吃,但即使是这种小事,到了足够依然也没有践诺。该收拾的屋子要收拾,该为奴为婢的时候依然为奴为婢,该挨打的时候同样在挨打。
那些随口说出的话,跟屁一样,她从不当真,也不敢当真。
她看着顾丛十从院子里离开,慢腾腾地走回了猪圈旁边,最后用舌头把掌心,手指舔了一遍,确定手上再也尝不出香甜的糕点味道了,她才失落地进了猪圈,随便拣了个位置睡下了。
顾丛十没有把衣服拿走,程芊芊披在身上,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做法,明天被人发现,肯定又要遭顿打,但是她不舍得,衣服上有暖暖的体温,披在身上,就好像被拥在谁的怀里。
程芊芊闭上了眼,睡意朦胧之际,叫了声“妈妈”。
顾丛十的火气非常有用,他把程老八叫来骂了一回之后,面相老实的程老八点头弯腰,半句反驳不敢有,立刻把错误认了下来,但他也不傻,只认管教不严的过错,其余的,他嘴门把一样严,死也不承认。
最后,顾丛十特意给他开了张通行证明,让他回了阳间整顿程家去。程老八走之前,特意请他开恩,开了张长久通行证明,说要把一个孩子带到阳间去。
顾丛十才想回绝没有这等先例,程老八点头哈腰地说道:“那个孩子叫程梅梅,就是程芊芊的姐姐,当初得阎王相助,靠一缕魂灵续了命,这些年因为身体孱弱,特意求了孟婆,托她养着。现在孩子身体好转,她的弟弟妹妹又没了父母,于是我就想让她回阳间照顾弟弟妹妹。”
顾丛十犹豫了,鬼差无事去阳间玩玩是一回事,但让程梅梅长久地回到阳间去生活,几乎等于还阳,是另一件事。
不过他也仅仅犹豫了一下,马上应承了下来。
这件事情,引来了无常,孟婆等人的一致反对,但是没有办法,阴间之主是顾丛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反对,但是反对无效。
顾丛十白天处理公务,晚上便去山头看月亮,偶尔想到了,也会去程家看看程芊芊。他并不露面,只在屋上坐着瞅两眼。
她有了自己的小院落,和弟弟住在一起,院落里有厨房,院子里还有两口田,她平日里撒点种子,种点菜,可以改善伙食。
她种得认真,顾丛十每回去,都能见那点蔬菜苗子的长势越来越喜人,他望了眼放在田地旁边的锄头,实在想不出那个小身板锄地的样子,于是随手使了点灵力,为蔬菜的成长添了点营养。
他去时大多在深夜,所以见到程芊芊的机会并不多。
有几回运气好,能看到她挽着裤腿出来泼洗脚水,屋内程东旭叫她,她答应了声,很快就进屋了。
顾丛十认真看上几眼,见她面色红润,身上开始长肉,脸上也有了点笑容,渐渐地就放下了心。
他依然在山头看月亮,偶尔看人,就这样,十几年的光阴倏忽而过,说不上留恋,毕竟对于阎王来说,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他越来越不喜欢阴间了,虽然每一回去阳间都是深夜,只有冰凉如水的月光相陪,偶尔运气差点,迎接他的是兜头浇下的雨水,可尽管如此,还是阳间温暖。
他慢慢的,不愿意回去了。
程老八向来懂得体贴人,他察觉到了顾之隐打瞌睡的心思,立刻便送来了枕头。于是当程老八把小居室钥匙,假的身份证明递给他时,顾丛十欣然接受了。
顾之隐就在小居室住了下来,他虽然经常来阳间,但基本都是过路人,偶尔用点钱买东西吃已经是难得,更遑论正正经经地像个人类生活。于是才过了两天,他的生活一团糟糕,屋子狗窝一样乱就算了,打了火炉想做顿饭把厨房炸了。
“轰”地一声,火焰往窗户喷了出去,他捏着诀把火灭了,看着那一团乱麻的厨房,脑壳生疼,即使捏个诀就能解决了,但他泄气不想管了,回到客厅里,瘫在沙发上兀自悲叹。
堂堂一个阎王,竟然连顿饭都做不成,实在丢人!
正在他嗟叹之际,便听到有人在敲门,这还是他住了两天之后,头回有邻居上门做客,他随便捏了个诀,好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也不看结果如何,就直接把门开了。
门外站着个年轻的女孩,梳着高马尾,穿一条水蓝色的长裙,清清爽爽,文文气气的模样,可惜她的五官过于艳丽,这身打扮实在压不住这长相,所以看上去违和了许多。
顾之隐差点把她的名字叫出口,但舌头抵在牙齿上,把话给吞了回去。
程芊芊道:“你好,我是住在对门的邻居,我听到你屋里的动静有点大,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你……没关系吧。”
她的神情略微不自然,可惜,顾丛十没有看出来,他见着了程芊芊,有遇到故人的欣喜,也有从灾难中解脱出来的放松,他忙把程芊芊迎了进去。
程芊芊才进门,就闻到了很大的煤气味,她皱着眉头,道:“你竟然没有关煤气?与明火是要炸的啊。”
顾丛十愣了一下,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他跟在程芊芊后面,看她把煤气关了,又把另一扇窗户打开,透透气。她低头看到窗台上烧出了一道黑色的痕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实在服气。
程芊芊对着窗户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做顿饭,我正好没吃,可以让我蹭顿饭吗?”
顾丛十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就先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