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无关紧要,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也很快就被无视了。但刚才听到顾之隐轻声告诉她,程家的灵媒只能见鬼不能通灵之后,这念头就冒了出来,火星般燃了起来。
或许,程家所谓的灵媒根本不是灵媒,而是和她一样,死去之后,变成了鬼,有人又燃了功德香帮他们续命呢?程芊芊也说了,在过往几代的灵媒之中,他们的母亲大多早死。
母亲,可是人世之中最伟大的群体,能为孩子做出大无畏的牺牲。顾之隐的母亲程梅梅便是伟大的母亲,在地府战战兢兢的工作,攒着功德香,为已经死去的顾之隐月复一月地续着命。
她才刚解开这谜题,正觉神清气爽之际,容翎觉得灵魂震了震,像是罩着个青铜打的钟罩,有人隔着这钟罩用木棒敲打,顿时金石振响,耳目轰鸣。
容翎意识到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程梅梅说了她需要回溯三个时间点,必然不会让她在一个时间点浪费时间。只是这个时间点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解决,几乎是个烂摊子,她却要甩手离开,留给顾之隐去面对,去处理。
这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不太厚道。
程东旭的注意力都在那人皮偶上,暂时无暇顾及他们,于是顾之隐和容翎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到了楼梯口站立着,一个目光扫向楼梯拐角处,另一个则盯梢着房间门口。
两人便这样挨着说话,容翎先开了口:“我马上要离开了。”
顾之隐精神一震,道:“要去哪里,去多久?”
容翎道:“之前已经和你聊起过,你应该知道我原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完成了这个时空应该完成的事情,自然要走。”
顾之隐垂着眼睑,道:“你不能陪着我了。”
要说意外,其实倒也没有太多,容翎之前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了,他们是可以在未来重逢的。
只要往后还能相见,事情便没有到糟糕的境地。
但顾之隐仍然觉得失落,怅惘。那种感觉就像是,大冷的冬天,本来习惯以正气取暖的他,忽然得了电热毯,暖手宝,暖炉,不用再靠着正气和抖索扛着寒气,现下却又把这些东西撤去,冻是冻不死的,却不再舒坦暖和。
容翎看他眉眼耷拉,愁云拢身的模样,忙道:“现在好歹找到你外公家,不再孤身一人了,好好回去,念个书,我们以后再未来见啊。”
顾之隐道:“那程家,可不可靠还不一定。”
容翎感觉她的思绪开始飘忽起来,身体从脚开始,慢慢地僵硬了起来,她第一次意识清醒地经历灵魂抽离的过程,很新奇,也隐隐发毛。
她抽气,道:“顾之隐,你一定要去程家,好好把能打听的事情打听清楚,等我们重逢的时候,你说给我听,我们好好盘算。”
容翎只觉她的灵魂抽在一处,来不及觉得疼痛,似有风过,将她飘卷而起,她的意识清晰务必,视线却乱如漩涡,一会儿看到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顾之隐大惊失色地将“她”抱住,叫着她的名字。一会儿又看到瓦蓝的天上没有任何的白云,再一会儿,见到的就是一片黑暗。
暗处,烛光暖又幽,有人在问她:“你还好吗?”
是程梅梅的声音,容翎觉得她纵然浑身酸疼,也不该说声不好,于是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话先目光到了程梅梅处:“我对你们程家有个不大成熟的猜想……”
她把猜想说了遍,又皱着眉头道:“但我有点想不明白,既然鬼是没有影子的
——我也因为这个很快在顾之隐面前掉马——但实际上,顾之隐是有影子的,这好像有点说不大通了。”
程梅梅似乎没有惊讶,她像是早料到般,轻飘飘地道:“影子可以买的。”
“哈?”这倒是万万没料到的回答,容翎偏着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呀?”
程梅梅道:“鬼差工作,自然需要大开方便之门,影子是最普通的道具,不过也最鸡肋,我最初没给你置备,不是没想到,纯粹是没有钱。”
容翎也是铁服:“行……”
程梅梅道:“我下回会注意,尽量找活人让你附身。”
容翎闻言打起了精神:“这次任务,你仍然不准备给点提示?”
程梅梅道:“东旭是个好孩子,如果你和之隐没了法子,可以求他帮忙,但绝不要依赖,他到底是姓陈,心不会太向着你们。至于芊芊,这孩子从小说话半真半假,真假难辨,千万小心判断。”
容翎“唔”了声,道:“我还有个问题,你愿意回答便答,不愿意答,你就当我没有说过——你和程芊芊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
第19章
司机脚踩急刹,让在后车座上昏睡的容翎一头撞上了前椅的椅背上。
她小小呼痛,揉了揉眼睛,看到车窗外,警车与救护车的大灯大开,一簇簇的光柱劈开黑暗,斩向了天空。这光柱,恍若烽火台,将四周的邻居都引了过来,一小团一小团地不近不远地站着,看戏,猜测,偷拍,都有。
容翎提起气来,拿着手提包下车。
她的问题问出口之后,女人有瞬间的安静,容翎屏息凝神等着回答,她不觉得女人会避而不谈此事,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便道:“算是吧。”
语气冷漠,显然不愿提起。
容翎觉得这事值得玩味,程芊芊那句话本身就值得深思,什么叫“所以说,我讨厌所有姓顾的人。你们这些姓顾的,也总是给我带来惊喜啊。”
程芊芊身边的人姓顾的,据容翎所知便有三个,顾霖续,顾霖续他爹,顾之隐。她总不会讨厌顾霖续,对于顾霖续他父亲是个什么态度,容翎本来觉得有待于观察,但既然程梅梅承认了两姐妹有同一个男人之后,这事也不难理解了。
容翎接着道:“当初你们两姐妹是同时爱上了那位顾姓男子?你说过,程芊芊唯独不恨你,那想来是你先与那位男子恋爱,之后她横刀夺爱了,所以从道义上来说,她根本没有立场恨你?”
这件事让女人很激动,她的胸膛在不断地起伏着,仿佛有气难以平顺,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道:“我没有和顾丛十恋爱,我是被逼的!”
容翎愣了愣,试图理解女人说的话,却见女人的手拍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涟漪层层叠叠地泛开,像是被什么力道推着来到容翎身侧,那涟漪瞬间腾跃,成了涌起的波涛,兜头打向了容翎。
她被拍下了水面,水流如绳索缠绕着她,将她拖下了黑暗无光之处,容翎挣扎不动,只听到女人的声音嘶哑着:“他们就当我是个畜生,把我锁起来,日日关在那见不得天日的房间里,水是他们送的,食物是他们送的,就是顾丛十……也是他们送进来的。”
容翎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就在这车上,耳上戴着耳机,有人在和她说话,只是短时间内灵魂两次离体,受到的震动太大,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过了许久才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言而有信,给她找得不再是个死人,而是个差点成为植物人的小姑娘,小姑娘姓郑名薇,是歌星肖逸的助理。
这肖逸,容翎是知道的,早年算有才华,既可以写大街小巷奶茶店饰品店轮放的通俗歌曲,也能创作一举夺得金曲奖的阳春白雪的曲,只可惜,火了七八年之后,江郎才尽,渐渐过气。
他写的歌曲,再也没法出圈,只能靠着粉丝打榜冲销量,出些大字报来鼓吹他的成就。但很快,粉丝也流失,她们不再对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感兴趣,转而去Pick更加年轻有活力有颜值的小偶像。
在那鲜有人问津的五年之中,肖逸只能凭借着他的绯闻暂时吸引住大众的目光,而网友不过几声唏嘘青春不再,又转而去关心当红明星的八卦。
直到肖逸在别墅烧炭自杀。
容翎还记得当时肖逸所属公司给出的说法是,肖逸是患上了抑郁症,虽然一直都在积极地配合心理医生治疗,但心病难治,依然选择走上了绝路。最后,公司的通告上进行了呼吁,希望大家停止网络暴力,创造一个干净和谐的网络环境。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肖逸不是第一个被网络暴力逼得抑郁,又自杀了明星,所以远比其抵制网络暴力,网友更加关注的还是青春的消逝。当时有大批的大V带头撰文,借着这件事趁机回溯当年红过的明星现在怎么了,童年喜欢的东西现在还买不买的得到,或者趁机批评现在华语歌曲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