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皇帝用了晚膳,又说了会话,魏嬿婉和和敬才各自告退。
出来后,魏嬿婉正瞧见和敬公主站在不远处,和敬也瞧着她,朝她微微笑着,似有深意。
魏嬿婉福身见礼,“公主怎么在此站着?”
“自然是有话与你说。”和敬自小被人宠着,又是极尊贵的出身,平日里无人敢管,话语间便少了几分委婉小心,往前走了两步,直言道:“你觉着如今的皇后如何?”
魏嬿婉一惊,没想到她竟问出这样的话,心思转了几转,方道:“臣妾不敢妄议尊者。”
和敬冷笑一声:“什么尊者,她坐着中宫的位子,摆出菩萨的架势,私下里不知做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魏嬿婉听出此话的含义,知道和敬必晓得什么,顺势道:“公主何出此言?”
和敬转身盯着她:“炩妃,我听闻你曾与她不对付,我若说这毒妇有鬼,你可敢查一查?”
魏嬿婉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虽然有诸多风险,前景却也十分诱人,咬咬牙,低声道:“公主请讲。”
和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倒是个胆大的。”
“皇后育有十二阿哥,地位稳固。若不是天大的罪过,臣妾恐怕动不得她。”魏嬿婉分析道。
和敬冷哼一声,声音里透着寒气:“我额娘,还有永琮永琏,都死得蹊跷。”和敬幽幽道:“我此番回来,便是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二十一、疯狂
“如何?如今可解气了?”地龙烧得正旺,整座永寿宫都暖烘烘的,魏嬿婉仍捧着手炉,朝支棱着的窗户往外望,见春婵一身风雪走到廊下,笑问道。
“主儿。”春婵走进房,在门边稍稍站了会儿,待身上的寒气褪尽了,方走至跟前,磕了头道:“奴婢一个下人,受了主儿青眼已是天大恩惠。奴婢受辱本是常有的事,主儿还能挂念着奴婢,许奴婢报了那日之仇,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报不得万一。”
魏嬿婉微微一笑,轻抚手炉,缓缓道:“本宫的人,自不会不明不白便受了委屈。”
北三所中,晦暗阴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伏在地上,身上鞭痕交错,呻吟不绝,另一个身着简陋的女人拥着她,低低哀泣。
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被一个贱奴打成这样,有功夫哭,倒不如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报仇。”来者冷笑。
地上的女人抬起头,容颜憔悴,竟是拜尔果斯氏。
只听她哑着嗓子道:“我……该如何报仇?”
另一个女子也急急道:“愉妃娘娘,您快给个主意,我巴林湄若便是拼了命也要报了此仇。”
二人回宫后,原是拘在各自居所。皇帝从围场归来后,左右有人提了句“巴林氏与拜尔果斯氏该如何处置”,二人便被押入了幽暗的北三所,一饮一食皆按婢女份例,寒苦不说,宫人对其也十分懒怠,魏嬿婉更是默许了春婵折辱二人,今日春婵便领了两个人来,将拜尔果斯氏抽得遍体鳞伤。
“若我说,当日你们就该乘机将她弄死,也省得受今日之苦。”愉妃揣着袖套,高高站着,眉眼凛然,言语如这腊月寒风一般:“你们一时心软,才遭了今日之罪。”
巴林氏含恨垂泪:“当日我们……见她昏了过去,只当她怕了,又觉得打了她的婢女也该令她知错,哪里想到她竟然如此狠毒……”
愉妃不屑,冷哼一声:“我早与你们说过,魏嬿婉手段恶毒,为人卑劣,你们不记在心上,怪得了谁?”
拜尔果斯氏紧爬几步,挣扎着磕头:“求娘娘给我们姐妹指条明路。”
愉妃俯下身子,声若恶鬼:“过两日我想法子放你们出去,反正如今你们也不剩什么了,不如拼了这条命……”
阴风低号,乌云又压低了几分。
夜幕四合,永寿宫中灯火通明。
“啧,我怎么觉着,这屋里虽暖烘烘的,身上却愈发地冷了?”魏嬿婉散着一头青丝,歪在榻上,轻声抱怨。
春婵端了一盆热汤进来:“主儿,齐太医说了,这孕中妇人是有些畏寒,奴婢按医嘱给您备了姜汤,您泡一泡脚,能暖和些。”
热汤覆过脚面,水汽氤氲,魏嬿婉轻轻感叹:“这孕中辛苦,如今总算知道了。”
“所以您更得保重自个。”一人躬身进来。
魏嬿婉也不看他,动了动脚,看着那一波波水花:“你来了。”又将手中的鎏金八仙手炉递给他:“冷了,你给我换一换。”
进忠接到手中,便觉出手炉依旧热着,知她只是使性子找个由头使唤自己,瞧着她因怀孕显得而柔顺几分的五官,唇角一勾:“娘娘说的是,这死物冷冰冰的,如何暖手。”说着坐在她身边,捧了她的手,裹在掌心,“奴才来给娘娘暖手。”
魏嬿婉心安理得地“嗯”了一声,身子微斜,靠在他身上,呼吸间尽是熟悉的气息,“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进忠一根根地揉着她的指尖,仿若欣赏一件珍品,“奴才这有两件消息。一则有人来报,愉妃去了一趟北三所。二则,眼下年关将至,宫中无人主持大局,皇上有意让皇后解了禁,归还六宫之权。你要有些准备。”
魏嬿婉听了冷笑:“几个蠢妇,碍手碍脚。”复又道:“看来与她们勾结的,就是愉妃了,也对,她对我不满已久。”
说话间进忠提醒:“水冷了。”说着拿过一方汗巾,伸手在她膝间一捞,将一双玉足搂在怀中,擦干了水渍。“孕中腿酸,不易走动。”轻重适宜的力度覆上脚踝,魏嬿婉只觉得浑身筋骨一松,喟叹一声:“你从哪里学来的手法?”
进忠低低一笑,并不言语。
揉捏了约莫一刻钟,进忠扯过一方薄被,将双足盖住,“夜深了,奴才也该走了。”才要起身,衣角被人扯住,他猝不及防,又坐回榻上。
魏嬿婉倾身而上,揽住他的脖子,将人拉至身前,盯着他的狐眸瞧了一阵,忽地一笑,附上面颊,吐气如兰:“你这几日小心。”如今对手已是穷途末路,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进忠面色微僵,沉声道:“是。”
继后果如进忠所言,两日后便被解了禁足。她先是与皇帝一起去寿康宫见了太后,重领了管理六宫之权,紧接着皇帝又给她额外拨了宫人和用度。似乎之前两人的种种不合已经就此揭过。
“姐姐,皇上终究还是念着您的好儿的。”愉妃一听继后重掌六宫,便带了五阿哥永琪匆匆而至。
继后面色淡淡,“好不好的,无非是本宫同他之间,比旁人多了几年的情分。”说着叹了一声:“可这情分终究害了一个好人。”
愉妃知她说的是凌云彻,劝道:“他虽是个好人,却也是个麻烦。姐姐与他牵扯,只会危及自身。如今好容易撇了干净,可万莫再提起……”
“我抄了几卷经。”继后打断她,语气冷硬,“你得空便替我到雨花阁去为他烧了,也算换我一丝心安。”
愉妃急道:“姐姐这般做恐惹人非议。”
继后盯着她,神似悲悯:“这些日子我总梦见他。我同他之间清清白白,他却为我丢了性命,你帮我一回,也好安我的心。”
愉妃不得已应了,又道:“姐姐,蒙古来的拜尔果斯氏和巴林氏,因为您抱不平,与炩妃起了冲突,如今禁了足,您是不是……”
继后双手交叠,仿若一尊神像,“皇上决定的事儿,本宫也不好擅自改动。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眼见年关将至,不好总拘着人,本宫就试着同皇上提一提。”
当夜,皇帝宿在翊坤宫。
“将她们放出来复位?”皇帝盯着继后,双眉一紧。
“是。”继后缓缓点头,言语间似有几分恩慈,“她们是蒙古来的贵女,初来行事是出格了些,经了此次教训,定会收敛些。”
皇帝斜睨她一眼,考虑一阵,沉声道:“也好。但这品级先不必复,只许她们移出北三所便是。”
四更天时,忽有宫人秉烛来报:“皇上,娘娘,北三所里走了水……”
继后惊坐而起:“情况如何?”
皇帝有些薄怒,带了几分睡气:“今夜当值的人呢!”
宫人道:“今夜当值的是傅大人,已经着人救下了。进去看时,拜尔果斯氏跌了井已经没了,颖答应不知去了哪里,傅大人正带人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