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别睡着了啊?”
“不至于睡着啦,但我现在有个情况要汇报,你别生气啊。”小松为难而心虚地顿了下,才道,“我好像找不太到我们现在在地图上哪个方位了,通俗的讲,迷路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轻松不可置信的怒吼惊飞了树上的小鸟,“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小松自觉地从他背上跳下来,带着一星半点的愧疚之色挠头:“呃,其实,从一刻钟以前开始就不知道在哪了,试着让你按我的感觉选过两次方向,抱歉抱歉。”
轻松头大地夺过地图,然而盯着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气急的劲头过去之后,还是无力感更多一点。他不想冲小松发火,强忍并且稀释了一会儿情绪之后才开口:“算了,要不先休息下吧,等会儿可能有其他组的同学路过,再不济比赛结束以后会有老师来找我们。”
“哎,真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松居然还有脸表示赞同。
但轻松还有一点特别想不通的:“你为什么不在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跟我商量啊?”
被质问的人神色很安然,甚至有点莫名的轻快:“我还以为再走一会儿我能认出来。”
“什么能认出来?就你这跟智商一样丢失的破方向感……我强烈怀疑你根本是故意的吧!”
“咦?这也没准哦?”
轻松已经完全泄气了:“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他们都把背包卸下来放在了一边,小松坐下后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抬眼看他,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十万个认真:“我想带着你迷路嘛。”
这句话却成功地让轻松觉得呼吸不过来,脸色也瞬间苍白。他背着过重的包袱,难免敏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小松是怕他觉得越野比赛很辛苦,所以来帮他,原来不是吗?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小松只是想刻意来提醒他——他曾经犯下的错误吗?
小松漫不经心的声音漂浮在层叠的树荫里:“老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完全满足了我的愿望。”
真的是这样……果然,小松虽然从来不提,但心里并没有忘记国小时发生的事故,如今恰好有越野比赛这个机会旧事重提,便准备给他的心再加上一道枷锁,让这个无言却煎熬的报复折磨他一生。
他迟疑又不敢置信地想,小松怎么会这么对他,他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在问:“什么愿望?”
手在微微在抖,已近做好了被判死刑的准备。
忽然,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杯子,是喵酱的限量水杯周边,里面倒了满满的苹果汁。
小松帮他握好杯子,眨眨眼笑着说:“当然是多一点时间跟你独处的愿望啊!
“啊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又呆又蠢的好好笑。你想啊,平时有个什么活动,家里那群兄弟肯定会吵吵嚷嚷地非要一起吧?超烦,超难缠!所以你可要好好珍惜哥哥我争取来的机会哦,比赛什么的随它去啦,偶尔迷路一次不是挺好的嘛?”
他边说,边麻利地从背包里掏出各种东西,餐布、饮料、饭团、漫画书、小零嘴……俨然一副出来郊游野餐的派头。
难怪刚才背着他的时候,感觉这么重。轻松慢慢回过神来,在心里失笑。小松仍在神采飞扬地跟他炫耀准备得如何周全,而他细细扫过这些物件,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容忍小松,为什么只能容忍。
小松记得他最喜欢的饮料、饭团口味,记得他最近在追的漫画看到第几卷,记得他随口提出过想吃的零食……
人的心从来都是柔软而易被攻陷的,特别是,在被喜欢的人特别对待时。
心仍是疼的,但这次是因为被过于和善地触碰了。
小松知道他害怕“迷路”这个词,所以才用这样温柔的方式在对他说:不要再害怕了,迷路有时候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第14章
假设有人让松野轻松形容一下他们家的长男,他会说,若是人类能靠智障发家致富,小松早已腰缠万贯。
八九不离十会收到同情的注目礼:“啊?这么夸张?挺不幸的吧,难道不会觉得没有这大哥更好吗。”
那样的话,轻松却又会严正地反驳道:“话也不是那么说。”
小松从来都不是零星、单调的一些词汇可以拼凑完整得了的。他知道他999副不同的面貌,他能用999个词组描绘他,他能说出他999个缺点。而当轻松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所有的999,已经在心里重新交融,最终被烙刻成了另一个词——无可替代。
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总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闹他,强硬地要分享他所有的时间。再也没有人,能在他掉转头离开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他,能抱住他说一声没关系。
所有这些独一份的东西,随着年月的流逝,都洗净了表面夸张的修饰,唯独剩下一份真实而不容忽略的情意,留在了他心底。
他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也正因为小松的温柔以待,让他得以在许多年后,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
“对不起……”轻松看着小松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小松哥哥。”
六年前,最终导致家里报警处理的那件事,其实他不是很记得清是怎么收场的。只知道自己回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那之后的记忆一直断断续续,或许是身体的自主保护机能在运作,知道他的恐惧,想帮助他遗忘。
对不起,当年以不可原谅的方式作弄了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森林里待了一天一夜,肯定忍受了很大的痛苦吧。
对不起,那之后从你身边离开,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道歉。
逃避是没有尽头的,唯一让噩梦彻底停止的办法,是醒过来。
他知道小松能懂。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好不习惯,搞啥啦……”小松小声地嘀咕完,晃晃脑袋笑起来,“不过,好吧,我接受。”
“嗯。”轻松也缓和了神色,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要算账,还有件事不如一并算算?”小松忽的露出狡黠笑容。
轻松没反应过来:“还有什么?”
“‘小松哥哥,我把你藏起来的小黄书卖了’、‘呆松,废柴松,智障松。’”小松边模仿着,边观察着对面人的神色,意味深长道,“还要我继续提醒吗?”
顺着这些形象生动的提点,轻松彻底当机了。
今天的旧事重提,怎么都如此出神入化震撼人心,让人想穿越时空去掐死当时鬼迷心窍的自己。
“你你你……你都听到了!”他颤巍巍地说。
小松很是得意:“老弟,你该不会以为你那些三流小把戏真的能骗过我吧?说起来,那算什么啦,现在连三流电视剧都不兴那么演了哎。”
“可、可是你那时候在听歌!!”
“很不幸,那时候在间奏。”
“我我我……”轻松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他左右看了看,很想找棵最近的大树撞死算了。
“你说,咱们这账是不是应该清算下?”小松不让他逃,不但用带着热度的火辣视线锁定着他,连身体也越贴越近,像是很欣赏他这种局促到爆炸的反应似的。
轻松被逼得不得不稍微后仰,用手撑着桌布,视线乱飘,额头冒汗。
小松心里在爆笑,面上却无辜:“你很热吗?”
“还、还好。”轻松极勉强地应着。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嗯。”只听他声音越来越虚。
“你在紧张什么?”
话说到这儿,小松预测他只能说出“对不起小松哥哥我不应该那时候变着花样骂你”之类的求饶话来了。同时也准备好,此后放过他的几个要挟条件。
但哪怕他那么了解轻松,对方还是能冷不丁地出乎他的意料,并且带来些美妙而奇诡的展开。
轻松估计还在重启阶段,于是十万分老实又窘迫地说道:“我觉得你这样子就好像准备亲我。”
这个结结巴巴又土气的回答,确实很有他的风范,却在瞬间让小松心跳乱了一拍。
God,这人要不要这么可爱?!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切要素以及化学反应都已经具备,如果不顺势而为还是人吗?所以小松当机立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把这个“好像”落成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