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放心,城若破,薛某亡。”
司马惊雷漫不经心地接话道:“将军尚且能做到共存亡。君王为何要苟且?”
“陛下……”薛胜一怔。
司马惊雷又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朕作为一国之君,岂能逃避?弓箭呢?”
不待他反应过来取弓箭,便见着女帝身后的侍女给递上了一把黑色雕龙的复合弓。
他曾远远地见过武帝用过类似的弓,一箭射出,从城墙下直入城墙上守将的头颅。
听说,这把弓对臂力要求极高,寻常女子是拉不动的。
薛胜的神色变得略微复杂。眼前的女帝与传言中的完全不同。
司马惊雷交待了霜霜几句,霜霜便将她的话传达给带人过来的梁北仓等人。
而她,垂着眸子,漫不经心地搭箭拉弓,转瞬便对准了城楼下之人。
她漫不经心地道:“君子六艺,朕之骑射,不差。”
姚纪良感觉到杀意,朝城墙上看过去。
他身边的人见着高墙上墨色身影拉弓对着他,笑得更欢了。
“那里有个女人,吓唬谁呢?这可是在射程之外!”
姚纪良的笑容却是缓缓敛了起来。
远远的,他看不清楚那个女子的神色,却因着她的举止而感觉到了凝重。
一箭射出,带动着风声,似是死神发出的啸声。
姚纪良飞速沉下脸的同时,抓着身前的人往身前拉。
第87章 齐燕筹码
薛胜终于见识到了这把弓的威力, 同时,也因为女帝在射术上的实力而惊叹。
那箭朝姚纪良飞去。分明是要直射姚纪良的头颅的, 却在姚纪良把身边的人抓到身前挡住的那一瞬, 拐了个弯,射向了一边的旌旗。
旗杆发出一声裂响。
齐燕军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城墙上已经骤然变得异常安静。
旌旗倒下短短时间, 齐燕军里的笑声迅速消失。随之消失的, 还有他们刚刚到达一定高度的士气。
“姚纪良,为人臣子,怎可与君国相齐?”
城墙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将司马惊雷的这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姚纪良冷着脸死死地盯着高墙上的女子。
原本想拿这个女子作文章,却不想对方却拆了自己的台。
过了几息, 他愤愤拉马转身,“收兵!”
与之相对的, 是城墙上慢了几拍才爆发出来的胜利的笑声。
温即楼在她身后瞧着这几近神化的箭术, 缓缓笑了,“是我小瞧了你。”
司马惊雷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放松。
“他必不会罢休, 也不知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她对霜玉道:“你便在这里瞧着,一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送进宫来。”
“……”温即楼摸了摸鼻子,自知自己惹得司马惊雷不快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司马惊雷有这样的能力。
姚纪良安排了人来联系他,现在,那些人都已经被司马惊雷抓了起来, 而他,便安排了人易容成他们的模样回到城外搜集姚纪良的罪证。
只是他们还没回来,司马惊雷便用自己的能力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掉落下去的士气,迅速回涨。
她是傲雪凌霜花,越发磨练,她便会绽放得越发夺目。
也不知,若是白云景面对这样的情况,会如何做。
而他,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远从西齐皇宫里送来的急信……
……*……
姚纪良安静了十来日。
他的三十万人马将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却也没有再来叫阵骂阵。
倒是换成梁北仓,总是安排着人对着齐燕军开骂。直到他们退了又退,退到听不到骂声的距离。
到第十五日,齐燕军突然拨营向前,到得城墙之下。
司马惊雷得到消息赶去城楼,感觉到了一片压抑的死寂。
“陛下……”梁北仓的哑着嗓子向她行礼,神情复杂。
司马惊雷看了一眼被姚纪良绑在阵前的男女老少,再看自己这里众人的神色,一颗心沉了下去。
梁北仓等人的家人,她派了人出去寻找,却一直没有音讯。
让红酥从太皇太后那里打探,最后得到那些人几无生还的可能的结果。
可是现在……
他们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霜玉也发现了不对劲,悄悄问霜霜是怎么回事,得到答案之后瞪圆了眼,“不!这不可能!陛下派人去找他们,发现他们早就都死了!”
霜霜连忙去捂她的嘴,可是晚了。
梁北仓幽幽出声,“都死了?那他们是谁?”
当初牵连在那件事里的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想要听一个答案。
司马惊雷看着城墙下的人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她得到的消息,他们确实无人生还,可她一直把他们藏得那么好,从零开始训练,在半个月之前,姚纪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存在。
换一个思路,便是说姚纪良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他们。
从梁北仓等人的神色里,她便知道,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家人。
“陛下,当初的事,我们不怪你,如今,我们让你把那老妇交给我们处置,你是否答应?”
司马惊雷缓缓转过眼来看向他们。
若是起初,她不会犹豫。
可后来,她答应了红酥,要留太皇太后一命。
再后来。太皇太后变得如同孩童一般,她……难以狠下心来。
“女帝陛下!本王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这一次,姚纪良亲自开口,从下往上看,神色却如居高临下地俯视一般凌人。
她看着他叫人把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带到阵前,扬声对她道:“本王一直觉得,女人就该在后院里待着,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该干涉男人的事。只是项氏把皇家血脉除尽,本王无可奈何。幸得老天有眼,到如今,叫本王寻到惠王之孙。一国不能有二君。女帝陛下若是有自知之明,主动让贤,本王还能劝说陛下给女帝寻一门好亲事。”
他语气挑衅,看着哑然无声的城墙,胜券在握。
“若是女帝陛下贪恋权势,不肯答应,那就别怪本王当真动手了。伤到陛下未来的子民,本王也于心不忍。”
前一个陛下指的是司马惊雷,后一个指的则是在他身边的小孩。
司马惊雷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让贤?
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姚纪良是怎么看出来他与她要贤的?
不过是一个孩子比她要更好控制罢了。
离得远,她看不清那个孩子的模样。
而眼下的情况,根本也不需要看得清。
很快,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司马家还有别的血脉,还有男儿。姚纪良并不想伤害京城里的人,一切的罪过和根源都在她身上。只要她放弃,只要她退位,只要她……
一切都能回归平静。
窃窃私语声此时显得格外的清晰。
她偏头看向周围,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和张合的的唇形,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雾蒙蒙。
孤家寡人,不过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城墙的,只是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让她觉得安心。回过神来时,已经在紫德宫里待着。
她觉得有些闷,缓缓走出去。
已是秋末,凉风瑟瑟,带着凄凉的味道。
风,把她的袖摆吹得鼓如巨锤,她却感觉不到刮在脸上的疼痛。
想到楚汐曾经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缓缓走向宫墙。
看着透着欢喜、烦忧与杂乱的京城,她觉得心里头被压着什么,透不过气来。
“你在做什么?”
突然被人拉住手,司马惊雷才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着脚下。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足已经有一半悬空,只要再稍稍往前一点,随时都会掉下去。
她转头朝温即楼笑了一笑。
温即楼道:“别笑了。透着死气,比哭还难看。”
司马惊雷当真不笑了。
温即楼又道:“纵是梁北仓带着人出城降了姚纪良,你也还有我。”
他已经降了吗?
司马惊雷懵了一阵,缓缓后退了一步,“放心,朕没有想不开,只是在想,当初,我父皇和母后的心里该是多么绝望。”
多么绝望才会把在自己服了毒之后把她母后带到这宫墙上来,与她一起看着付出了努力也难以改变的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