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随从,但与白云景素来亲厚,白云景纵他,他行事说话也便随意了些。
雷际舟心头愤愤,憋了几息憋红了脸,也只挤出几个字,“女帝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人。”
星落又笑,“说得好似你和她很熟似的。那你倒是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上一回,你那几句娼妇丑妇骂得甚是解气。”
雷际舟狠瞪他一眼,有心辩解,奈何话到嘴边发现一辩便要把女帝是他姑母之事说道出来。不可不可。
只一横眼,强自闷声道:“堂堂八尺儿郎,怎能学妇人那般舌。”
星落平白被他抢白了一句,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说的你家中女郎,也不曾冤枉于她,有何说不得的?”
雷际舟着点就要被他的话给激出话来,可到了嘴边,强忍着不吐不快的难受,只作出不与小人计较的大度模样来,“你不懂,我不与你说。”
星落自小随着白云景可没少学东西,被雷际舟这种好用蛮力的武夫斥责不懂,当下便真生出几分气来,变了脸色。
眼看两人便要争执起来。白云景掀起眼皮来看向温即楼,“若真是入宫,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开口,星落自然止了音,有气也自行消去。
雷际舟也总算松了一口气,瞅了温即楼一眼,懊恼又愧疚,“我已与我叔父,叔祖父皆说过此事,可是他们……”
难于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只得放低了声音,闷闷道:“他们皆是不给江湖人治病的。听说这件事和武帝有关,说什么也不肯破例。倒是我叔父给了我了一个方子,说算不上治病,只叫人强身健体的……”
温即楼笑得温和,“得了那方儿,倒是确实舒服许多。”
温即楼的话对雷际舟并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心里头更堵了。若不是为了治病,温即楼哪里会被拘束在京城?可他满口答应帮忙,却什么忙也没帮上。
白云景提议道:“你若能进宫,便多了一重身份,雷老御医必不会再拒绝给你诊治。”
星落拍掌附和,“对头,你进宫也好替我们瞧瞧,那女帝到底长得有与众不同。”
雷际舟心里一急,立时反对,“不行。不能进宫!”
星落催他说个缘由,他又不说了。正要闹将起来,从茶寮外进来一人,走到白云景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见他面色一变,匆匆离去。
星落也不敢耽搁,紧步跟上。
雷际舟一愣,“何时见他这般急色?”
温即楼亦是心中疑惑不解,只道:“必是十分紧要的事情。”
星落亦不明所以,紧跟着白云景的脚步问他,“主子,发生了何事?”
白云景拉着脸,不置一词,他也不敢再问,直到从后门进了太傅府,才听得主子道:“太傅受伤了。”
白云景走进颜太傅的院中,便将星落留在外间守着,自己走进去,见着自己的恩师双足上着夹板,一恍一恍好似玩闹,神色自若地对着棋谱摆棋局。顿时松了一口气。
“恩师。”
颜太傅“唔”了一声,放下棋谱朝他笑道:“来得正好,来来来,来陪为师下一局。如今呐,也只有你这个贴心的能陪陪为师解闷了。”
白云景听着话头有些不对。以往颜太傅可是不耐烦被人缠着的。
但他没问。直到一局落毕,颜太傅笑着连道:“老咯老咯!”
白云景道:“恩师正当壮年,棋艺精湛,学生甘败下风。”
颜执收了笑,语气刻薄,“我说老了,你就当我当真老眼昏花,看不出你故意输了不成?”
只是白云景早已知晓了他的脾性,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得意地打量着白云景,却也没有将输赢的话题继续下去,“你可知,我叫你来做甚?”
白云景道:“可是和宫里的事有关?恩师受伤,可是与女帝有关?”
“确是有些关系。”颜执目光一沉,将一只锦盒摆到桌上,“拿去吧。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该给你了。”
白云景略作猜想,打开锦盒不出所料是十余年前便寄存在颜执这里的半块玉瑗。
少有人知他是颜执的关门弟子,更是无人知晓他会成为关门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被武帝与汐后看中,必要尚女帝之人。脑中闪过一日前在茶寮里与自己起冲突之人的面容。那般好颜色的儿郎,竟是假的,而他此时总也不能将当时情景从脑中挥开,只觉得手中玉瑗格外烫人。
“恩师,学生从未见过女帝……”
颜执瞅了他一眼,吹了吹胡子,双手拢于袖中靠向椅背,眯着眼,“等着吧,得知老夫受伤的事,她必定会想法子出宫来。”
白云景听出颜执话里有话,心中疑惑,却又见他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不便再问。
而他们所讨论着的女帝并没有别看起来那般镇定,到了昭阳宫静静便坐在太后曾经常与她一起坐着说闲话的地方,感觉着屋里还残留的母亲的气息。
决定去延寿宫闹上这一回,是急智。
她按她父皇留给她信里写的那般,利用了楚时一回,也寻着机会想要重用柴昀。只是她心中无底,不知这般是不是会打草惊蛇。
毕竟,她还不够了解太皇太后。
不知坐了多久,脑中灵光一闪。
她的父皇给她留了东西,她的母后定然也会留些什么给她的。
在屋里仔细翻找之后,果然在与她母后一起藏小秘密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锦囊。里面有一张字条和半块不知是玉瑗不还是玉玦的东西,落在掌心清凉水润。
玉瑗呈环形,无开口,玉玦则有开口,可一分为二之后,不将两块都合起来便便无法辨别。
反复思量,觉得应当是玉瑗。
瑗者,援也。这是她母后要给她送帮手来了吗?
虽然不知道她母后会给她从哪里找来谁做帮手,却从心底里莫名地信任这个将要出现的人。只是不知他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与太皇太后斗的这一场,她便觉得心神不安,到底是以前惫懒了些,自负了些,总觉得对于她来说,危机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事情都能轻易办到。如今却不敢这么想了。
听到屋里动静,她回过神来,见时霜玉在小心翼翼地点烛。
“怎么是你?霜霜呢?”以往点烛的事情都是霜霜在做。
霜玉觉着自己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弄出声响惊动了女帝,果然自己不是做这种细致活的人……讪讪回话,“霜霜被一团球缠住了脱身不得。”
“嗯?”司马惊雷疑惑了一瞬,好奇追问,“什么一团球?”
霜玉小心地瞅了一眼,见女帝当真没有要追究自己差使做得不好的意思,便放下心来,笑嘻嘻地道明原委:“是今日早间被抓进宫来的男子,身宽体胖,吓煞个人。哪晓得偏是个胆儿小,奴婢心头害怕,哈拿棍棒吓唬他,他倒是真被吓着了,立时滚成了一个球。先头承恩侯……哦,不对,小楚子带人来闹事的时候,那球跑出来把他砸倒,便觉着自己立了大功,便一直缠着霜霜,一会儿要媳妇儿,一会儿要烧鸡……”
她瞧着司马惊雷笑出了声来,更加放心了。
“陛下,丞相和南统领来了好一会儿了,要叫他进来吗?”不等司马惊雷接话,她又道,“陛下出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说南统领忘乎职守,便将张副统领升成了统领。不过南统领是个能耐的,这点小事一定难不倒他。”
司马惊雷听到这话,已经没有了最初心潮翻滚。太皇太后能费这么多心思从她手里把帝玺夺去,把满朝文武都变成她的人,如何能放过禁卫军?
她站起身来往前殿行去,“让他们都进来吧。”
第16章 寸步不离
司马惊雷坐于首位,先听得南笙说了禁卫军之事,又听得他道:“既是禁卫军统领一职已由旁人任命,属下便不宜再待宫中,”
女帝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必是已经知道了她与太皇太后闹的这一场。
急急地借机处置了楚时,便是以外男在后宫随意行走之由。如今他没了职位,她在此时也不能为了这事再与太皇太后起争执。
只是经过先前的独处,她自觉眼前的人有了几分不一样,不舍得放他出宫,幽幽抬眸看他,“南统领当真忍心将朕一人留在宫中,无人可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