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凝本来正埋头找发簪,闻言顿住手上动作,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铜镜里深情款款的段炼,“还真是你找来的?”
“嗯?怎么了?”见唐凝一脸的不敢相信,段炼也有些糊涂了,“我和长骆在冀州逗留了几日,稍微清闲些长骆就总在我身边念叨,我嫌他吵,就让他去帮我请了位媒婆,先一步送到琼州向你提亲,想着等我从冀州回来,已经提过亲事,就可以直接送聘礼了。”
一听段炼这话,唐凝立刻明白了,“我说呢,原来是俞长骆找的啊,难怪那么不靠谱!”
段炼扶着唐凝的椅子,稍微朝前探了探身子,微微皱眉道:“伯父伯母他们没同意吗?”
“哪里是没同意啊!”唐凝转过头来,“那媒婆根本就是个骗子,她要不说她是从冀州来的,我都想不到她是你请来的。”
唐凝接着将前因后果告诉段炼,段炼听后紧蹙眉头长叹一声:“长骆这臭小子,八成是在冀州的时候我不准他喝酒,他存着心要给我找麻烦。”
唐凝仰着头朝段炼笑了笑:“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爹娘其实心里早就默许我们俩的婚事了,提亲什么的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等过几天你再随便寻个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
说完,唐凝又转回去继续翻弄首饰,她随手拿起一对银色的耳环在耳边比了比,“大叔,这个好看吗?”
段炼弯腰将头凑到她面颊旁,浅笑点点头。
唐凝眯着眼睛笑了笑:“我还不是戴什么都好看。”说完,似乎又想到了,唐凝再次偏过头去,“对了,你镇北将军的身份方便让我爹娘知道吗?”
段炼起身笑道:“嗯,等过几日我来送聘礼的时候就跟伯父伯母坦白。”
“不用我帮你说吗?”唐凝歪了歪脑袋,眨着一双娇俏的杏眼。
段炼将手搭在唐凝头上,摇摇头:“还是我亲自说比较有诚意。”
唐凝嘟起嘴巴,总觉得段炼似乎在担心着什么,她问道:“大叔,你是不是心里有些没底啊?”唐凝起身走到段炼身边环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臂膀上,笑道:“你放心吧,你是猎户我爹娘都同意我嫁给你,你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他们更不会反对了。”
段炼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言语。唐凝仰头看向段炼,露出一抹坏笑,“你是不是太爱我,爱到草木皆兵了?”
段炼无奈,抬手在唐凝鼻梁刮了一下,俊朗的眉眼露出一弯笑意。
次日,又有媒人来唐家提亲,过了几番场面话,段炼和唐凝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来提亲的媒人走出唐宅不出一刻钟,唐宅门前就热闹了起来。
那日段炼从冀州一路带回琼州的二十几车大箱子,除了其中几箱东西换作银钱买下了唐宅对面的宅院,又存了一些留着日后花销,其他的都被精细包装,又转送到唐宅。
这是段炼送给唐家的聘礼,他要唐凝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到唐宅时,饶是家缠万贯的唐瑞安都有些发懵,他凑到方念清身边附耳说道:“是不是送错了,段先生一名猎户,上哪弄这么多聘礼?”
正疑惑着,段炼已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上前同唐瑞安与方念清行礼,“晚辈见过唐伯父,唐伯母。”
简单寒暄过几句,段炼被请到前堂谈话。唐凝闻讯后赶忙从房间里跑出来,跑到前院时,唐民正立在门廊里,躬身行礼拦住了火急火燎的唐凝,“小姐,老爷夫人在同段先生谈话,吩咐了不许别人进去。”
“里面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娘,还有一个是我未来相公。”唐凝愤愤掐着腰,“凭什么我不能进去?”
唐民微笑颔首,只道:“小姐,您该相信老爷和夫人,也该相信段先生。”
唐凝闻言顿住动作,恍惚间有些出神,原来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她对于自己与段炼的亲事心中也没有底气。
虽说她从小一直做着嫁给镇北将军的美梦,可如今她大了,也经历过一世的风雨摧残,梦早就醒了。她能明白爹娘为她择亲事的考虑,爹娘能同意她嫁给猎户段炼,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段炼一穷二白,也一样能给她安稳的日子,只要她喜欢,大不了靠着唐家给的嫁妆也一样一辈子吃穿不愁,可若段炼是镇北将军呢?
如今边关尚且安定,段炼可以委身于小小的琼州陪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若哪日边关战事再起,以段炼的心性又怎会为了她放弃肩上的重担。若那时段炼舍下她奔赴边关,她岂不是要过着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日子;可若段炼真的耽于小爱而舍弃国之情怀,那他大概也就不是唐凝喜欢的段炼了。
唐凝想得到,前堂里的三位都是见过世面的,又如何会想不到?
唐凝忽然明白了为何段炼执意要自己坦白身份,或许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爹娘最后会如何选择,看的不是谁的道理更有说服力,而是段炼能不能拿出压在权衡尺码上的真心。
“嗯,我信。”
唐凝转身坐在一旁石阶上,默默等着段炼出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唐凝看着天空中的云卷起又舒张开,眸中映着清澈的天蓝色,记得前世最后那日,琼州的天也很蓝,却比今日要刺眼许多,今日的天蓝得温和宁静,叫人觉得闲适安逸。
不知从何而来的喜鹊鸣叫着飞了过来,唐凝循着喜鹊飞去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段炼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前堂,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大叔。”唐凝忙起身,却没有挪动脚步,她站在原地看着段炼,等着段炼的回应。
段炼见状微微一笑:“定下来了。”
也不知怎么,唐凝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她咬着下唇,激动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接着扑到了段炼身上。
段炼猝不及防,下意识抱住唐凝,目光却转向前堂里。一声轻咳传入耳畔,唐凝着才反应过来爹娘还在一旁看着,她忙从段炼怀中脱身,尴尬地挠挠头,“嘻嘻,爹,娘,我送送段大叔。”
方念清和唐瑞安浅笑着挥挥手,没阻拦。
唐凝和段炼离开后,方念清和唐瑞安站在门口望了许久,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方念清才叹了一声:“老爷,我们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其实在得知段炼是镇北将军时,方念清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前些日子柳老爷尸体边出现的那枚青铜坠来自南楚,方念清几乎立刻就察觉这件事情与段炼或许有联系。
就算柳老爷的死只是个意外,南楚人的出现也是事实,能让敌国人不远万里蛰伏在小小的琼州城,只有镇北将军有这个面子。
方念清心底明白,既然南楚人还能潜入琼州城,就证明边关并非真正安定,终有一日会再起战事,那时她的凝儿该怎么办?
唐瑞安自然明白方念清的担忧,他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忧心,却只能劝道:“夫人,凝儿不小了,我们也不能陪她一辈子,她总归要学着自己做打算。”
方念清闻言不喜反忧,叹道:“正是因为我们不能陪她一辈子,我才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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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凝和段炼走在琼州街头,段炼早已习惯了唐凝在他身边闹腾,往日都是唐凝先寻话茬,可如今唐凝沉默不语,段炼一时间有些纳闷,却又没想到理由。
“阿凝,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段炼试探着问道。
唐凝还在出神,恍惚一瞬愣愣抬头,“嗯?没,没事。”
唐凝笑着摇摇头,避开了段炼的目光。但她其实很想问问段炼,如果哪日边关战事再起,他会如何选择。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能开口,她知道,无论听到哪个答案,自己都不会太开心。
段炼瞧出唐凝神色不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唐凝岔开话题,“对了,大叔,你是怎么弄到那么多聘礼的?”
那时一瞧见段炼带来那十几个大箱子的聘礼,唐凝就大概猜到段炼此行冀州是为了什么,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段炼上哪弄这么多聘礼去,不是假死辞官了吗?家产不用充公?
见唐凝若有所思,段炼故作神秘道:“放心,反正不是不义之财。”
唐凝撇撇嘴,“不说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来的,以后都归我了。”
唐凝又和段炼在琼州街头转了许久,去云酥楼买了她最喜欢的雪花酪,又去染芳阁挑了些胭脂水粉。段炼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他知道唐凝这是在将他带入她的生活,他也很希望将过去错过的时间都尽快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