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你找人诋毁我的事,只要你以后不再对我家出手,也不再动向我家提亲的念头,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段大叔与你无冤无仇,如今他受你陷害锒铛入狱,这件事,我不能善罢甘休。”
唐凝看着陈岚,十五岁的少女眼底看不出丝毫稚嫩,无论如何,她必须救段炼出来。
“要么,你自己去衙门认罪,要么我带人去衙门敲登闻鼓,柳夫人,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陈岚明显慌了一瞬,不过转瞬又恢复笑意,她勾起嘴角半眯着眼,道:“既然小凝这么坦诚,伯母也不妨和你说实话,那俩人确实是我派出去的,但人确实不是我杀的。”
见陈岚神色也不似说谎,唐凝有些诧异,正疑惑着,陈岚又道:“你若是觉得受人诋毁心里委屈,想要求一个公正,伯母可以去衙门找赵知县认罪。”
说到这陈岚神色一转,目露凶光,“不过你就想凭这一点就踩到我头上,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我是柳家大夫人,琼州知府的嫡女,你那么聪明,不如来猜猜,你要的公正和赵知县自己的前途,他会选哪个?”
说到底唐凝还小,就算前世经历过一番波折也终究涉世未深。陈岚在柳家当了二十几年的大夫人,管着一院子的小妾仆人,论玩弄心机手段,唐凝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小凝,你平日洒脱,最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定不会因为那俩人的几句话就记恨伯母。”陈岚的脸上又恢复盈盈笑意,“我知道你今天来我这是想救那猎户,可以啊,伯母可以帮你。只要我去找我的父亲说一声,他再去知会赵知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证人可以记错,刀也可以不止有一把,你说是不是?”
陈知府虽不宠爱陈岚,可陈岚毕竟还是他的亲女儿,这样的“举手之劳”,陈岚自信自己那个死要面子的爹不会拒绝。
陈岚看着唐凝,好似盯着待宰的羔羊,“只要你同意做我的儿媳,嫁给时玉,我不仅可以帮你救出那名猎户,还可以当今天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拿你当亲女儿看待;但你若不愿,我也可以保证,凭我陈家在琼州的势力,那名猎户绝不会活着走出监牢。”
唐凝走出柳家府邸时,双手紧紧攥着拳,指甲刺破掌心,渗出些血迹来。
陈岚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扰得心中烦躁,眼眶发酸。
为什么?她这一生只想安安稳稳地守护好家人,为什么总有变数闯入她的生活,为什么柳家人始终不肯放过她?
如果她不嫁给柳时玉,段炼就会因为她死在牢里,可如果她嫁给柳时玉,就算她能保住父母性命,她的一生也算是毁了。
或许上一世她还愿意将就着嫁给柳时玉,可这一世她不愿,因为有人愿意护在她身前。她想她是喜欢他的,哪怕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猎户。
“唐姑娘!”
唐凝身后忽然传来俞长骆的声音,唐凝愣了愣,拂去眼角的泪,收敛神色转过身去,“长骆,你怎么在这?”
“我看唐家家丁四处找你呢,你怎么跑这来了?”俞长骆跑了过来,看了一眼不远处柳府的牌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道:“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这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
唐凝心情不好,脑子里空荡荡的,晕乎乎地跟着俞长骆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绕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
还未等唐凝缓和好心情,俞长骆便问:“唐姑娘,老段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唐凝一听俞长骆提起此事,眼泪登时涌了上来,在眼眶了来回打转。她叹了一声,点点头,轻咬着下唇,手指紧攥着裙摆。
俞长骆见状吓了一跳,“唐姑娘,你怎么了?”
唐凝不语,低下头去,眼泪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俞长骆傻眼,这不会是在担心段炼吧?
“那个,唐姑娘,你…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唐凝根本听不进去俞长骆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委屈道:“我去找柳夫人了,她不承认人是她杀的,可除了她还能是谁呢?怎么办啊长骆,我根本帮不上大叔,我就只会给他添麻烦,他会不会出事啊,怎么办啊?”
豆大的眼珠从唐凝眼中滚落,俞长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唐姑娘,你先别哭。”
唐凝哭得更甚,俞长骆急的原地转圈。
“哎唐姑娘你别哭啊!这作孽的老段,非要冒险,不知道会有人担心他吗?唐姑娘你别哭,你放心,老段他不会有事的。”
唐凝哭得根本止不住,抽泣了好一阵才忽然回过神来,她愣愣地抬起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问道:“大叔他,他不会有事?”
见唐凝总算止住哭声,俞长骆长舒一口气,赶紧跟唐凝解释,但碍于段炼身份,很多事情俞长骆不能同唐凝实话实说,只好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抓住两名真绑匪的是樊城的守将陆将军,我原来跟他一起打过仗,算故交。他告诉我那两名绑匪背后有指使的人,被称为‘王公子’,专门雇人拐卖你这样的小姑娘。”
唐凝心情已经平静,一听俞长骆这话立刻反应过来,反问道:“所以陷害大叔的人不是柳夫人,是这个‘王公子’?”
“对对对!”俞长骆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暗自庆幸唐凝可算是不哭了。
唐凝却有些疑惑,她问:“那那个人为什么要害大叔呢?”
“这个……”俞长骆觉得额角有些痛,平时他闹着玩胡悠胡悠段炼还行,真要他一本正经地骗人,他还真有点不舒服,尤其被骗的人还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眼特别真挚地望着他。
俞长骆顿了顿,“啊可能是因为上次我和老段忽然出现,他们才没能绑走你,所以报复吧!”
“报复?”唐凝觉得不太对劲,她蹙起眉头,“那为什么他们只报复大叔,不报复你呢?”
“……”
俞长骆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正愁着,唐凝又道:“那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要抓到那个‘王公子’就能将大叔救出来了?”
俞长骆一愣,想了想,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那个“王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贩子,堂堂南楚三皇子,狡猾的跟狐狸一样,哪里是那么好抓的?
虽然段炼入狱前一直叫他安心,说他自有安排,可俞长骆其实也没想到段炼能有什么安排,思来想去若是真想靠自己救出段炼,那似乎只有抓住“王公子”这一个法子。
见俞长骆若有所思,唐凝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道:“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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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唐凝牵着马走在琼州街头,脚步踉跄,神色难掩凄凉。似乎是有些喝醉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
唐凝仰头举起酒壶,最后一滴清酒从壶口滑落,接着她将空荡荡的酒壶丢在地上,翻身上马。
马匹飞驰,片刻消失在琼州街头。
不少人驻足观望,好奇唐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而在雍华酒楼顶层的客间里,正有人站在窗口注视着这一幕。
他将修长的手指在窗沿上轻敲了两下,一双挂着笑意的桃花眼微弯,笑道:“有趣。”
接着离开了雍华酒楼。
第19章 软肋(四)
琼州县衙牢房里阴暗潮湿,不时还会传出几声吱吱的老鼠叫,段炼正倚在牢门边,神色淡然,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消一会,牢房外传来脚步声,还未见人,段炼轻笑:“陈公子,别来无恙。”
来人闻言似乎有些惊讶,顿住了脚步,转瞬哈哈大笑起来,扬着步子走入段炼视线内,腰间一抹青玉佩随步摇摆。
而他右侧的衣袖正空荡荡地垂着。
“不愧是镇北将军,看来你早就猜到了?”虽是这么说着,陈竞舟嘴角却挂着一抹轻蔑的笑。
段炼侧目看他,丝毫没有身陷囹圄的慌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陈公子,你应该知道那位‘王公子’是什么人,勾结敌国的罪名,想必不仅陈知府担待不起,怕是令尊陈尚书也担待不起吧!”
陈竞舟勾起嘴角,扬着下颌傲慢地看着段炼,“那天知道你是镇北将军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想想你如今不过是个猎户,就算死了也一样不痛不痒。
就像那两个假绑匪,死了之后尸体往城外山沟里一丢,出不了三天就没人记得他是谁了。所以,你知道我勾结南楚人又如何,只要你死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