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吃的,苏柒立时精神起来,从路边摊子上买了两个冒着热气的芝麻烧饼,自己咬了一个,另一个递给英娘。
但英娘心思全不在此,摆摆手表示不要,一心一意搜寻着她的银边鳝。
二人行了半条街,终望见一家卖鱼虾的摊子,老板娘是个地道的东北娘子,脸颊上两坨红皴,正挽起粗壮的胳膊叉腰,高声大嗓地吆喝着:“黑鱼青虾银边鳝嘞!”
英娘赶忙快步上前问道:“你这里有银边鳝?”
“嗯呐!”老板娘指了指身前的鱼篓,“今儿一早刚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呢!”
英娘愉悦道:“快给我来两尾大的!”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捞鱼,用苇子将鱼串起来绑好,又闲聊似的随口问道:“娘子买鳝,可是要治寒咳?”见英娘点头,又热情介绍,“我跟你说,这银边鳝治咳嗽,是讲究做法的,你需将鳝与白萝卜、生姜、大枣……”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样食材,英娘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听着,生怕自己记漏了,全然未发觉,自己身旁的苏柒已不见了踪影。
苏柒原本跟在英娘身后,一边啃着烧饼一边东张西望,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她回过头,见一个身穿白袍的人。
这正是那日见面时,苏先生所穿的道袍,但来人被一只硕大的竹斗笠遮住了脸,让人辨不出真颜。
“你……”苏柒刚要出声发问,对面的人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她展开掌心,掌心上是朱砂笔画下的一个古怪符咒。
这符咒苏柒认得,乃是苏先生与她接头的标志,及其隐秘,从来不与外人说。
这是苏先生派来的人,苏柒笃定。
来人正示意她跟着来,苏柒望了一眼英娘,见她正积极热情地跟老板娘讨教着做鳝的法子,便转身跟着往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走。
熟料,刚走进巷子背人处,眼前的人便猝不及防地将衣袖在她面前一挥,一股香气飘过,苏柒便再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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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回 借你样东西
英娘将炖鳝治咳的方子向老板娘问了三遍,才保证自己记全了,拎上鳝鱼愉悦向苏柒道:“得咧,咱们走吧!”
身旁的苏柒答了声“好”,二人便转身要走,却听老板娘大嗓门叫到:“哎娘子,你还没给鳝钱呢!”
英娘忙道“抱歉”,伸手去摸自己荷包,立时一脸窘态:“出门时走得急,荷包竟是忘带了!”便对苏柒道,“你可带钱了?借我二十文?”
“呃……”苏柒应了声,便伸手在自己身上上下地摸,摸了一圈才摸到腰里的荷包,又低头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串钱递给英娘。
英娘便随口笑她:“你自己的荷包,怎么跟偷来的似的?”
苏柒尴尬地笑了笑,道:“一时忘了。”
英娘蹙眉:“你嗓子怎么了?不舒服?”
苏柒忙掩口咳了两声,嗓音恢复了正常,向英娘怪道:“还不是你,一大早拖我出来逛集市,呛了几口冷风,有些着凉。”
“好吧,我的不是。”英娘此时心情颇好,提了鳝往回走,“等我鳝鱼汤炖好了,分你一碗驱驱寒气!”
是夜,慕云松正在临时衙署中批阅军报,忽闻徐凯来报:“王爷,隐逸回来了!”
慕云松放下手中狼毫,郑重道:“让他进来,你在门口守着!”
徐凯答“是”,便退了出去,须臾便见一身形精健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来,正是北靖王府暗卫首领隐逸,抱拳道:“王爷!”
慕云松开门见山:“可有消息?”
“有!珞珈山那边的消息,青鹤道长曾在珞珈山普云观开坛授业十余载,门下弟子三百余,然入室弟子仅六人,各个翘楚。”
慕云松问道:“入室弟子中,可有……”
他话未问完,却忽闻门口传来徐凯刻意抬高的大嗓门:“王妃,您怎么过来了?”
慕云松知道这是徐凯在向他报信儿,便向隐逸递个眼神,隐逸会意,起身行礼,从后门悄无声息地遁去。
慕云松便起身开门,果见苏柒正提着个红漆食盒立在门外,向徐凯嗔道:“我来看看我家王爷,还得经你批准了?”
见徐凯吃瘪,慕云松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向苏柒柔声道:“外面风凉,快进来。”
苏柒白了徐凯一眼,提着食盒娉娉袅袅进门,扫视了一眼桌案上的军报,嗔怪道:“这么晚了,王爷还不歇息,不怕累坏了身子?”
慕云松心中竟有些久违的小感动:这几日来,苏柒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对他不冷不热;而他因苏柒隐瞒自己的身世,亦有些心凉,故而二人彼此略显冷落,甚少亲昵。
如今,她前来嘘寒问暖,显然是主动示好之意,慕云松深觉欣慰,便握了她冰凉的手道:“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心疼你呗。”苏柒将食盒打开,端出汤盅,倒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端起来小心吹了吹,送到他嘴边,“特地给你炖的,趁热喝。”
“又是十全大补鲫鱼汤?”慕云松笑道,想起当年在东风镇小院儿,她为讨好他炖了鱼汤,自己却饮下搀了春药的梅子酒,对他百般诱惑,害得彼时青涩的苏丸子鼻血横流,险些把持不住。
“东风镇那碗鱼汤,可是险些要了我的命。”慕云松边打趣,边将她递到嘴边的鱼汤一饮而尽,咂摸了一下道,“好像味道不太一样啊。”
苏柒眼眸一转,笑道:“许是食材不同,所以味道有些差别罢。”说罢,扭身到慕云松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柔声道:“王爷定然累了,我替你捏捏肩可好?”
她这娇娇软软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经她一句提点,慕云松倒真觉一阵困乏之意涌来,便顺从地靠在椅背上,任由她一双手在肩上揉捏,宠溺道:“这般献殷勤,可是又有事求我?”
身后的人娇声道:“还真有,我想问王爷要一件东西,怕你不舍得给我。”
慕云松合眼随口道:“都要成亲了,我的什么东西不是你的,想要,拿就是。”
他不过是身心愉悦中的一句玩笑话,却在说完的瞬间,蓦觉一丝异样,完全是下意识地向侧一闪,便见一道冷冷银光从咽喉处一闪而过!
他不及细想,快如闪电地出手抓住她手腕,见她二指只见正夹着寸许长一根银针,片刻前险些便刺入了他的咽喉!
“你干什么?!”
眼前的苏柒却依旧娇笑道:“我要王爷的命,王爷允了,我自然要拿!”
说话间,另一只手横扫,那盛着滚烫鱼汤的汤盅便冲慕云松面门直直飞来!
慕云松侧身避过,那汤盅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脆响。便是这时机,苏柒闪身挣脱了慕云松的桎梏,后退两步笑道:“汤的味道虽不同,但效果是一样的,都能要了你的命!”
“你是何人?”慕云松怒喝,抬手去取兵器架上的宝剑,却蓦然发觉手脚酸软,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鱼汤里下了迷药……慕云松懊恼不已:实在不该如此松懈,轻易着了道儿!
以他对苏柒的熟悉程度,若是有人假扮,定然瞒不过他。但眼前这女子的身形样貌、言谈举止,甚至身上的气息都与苏柒一般无二,这才让他放松了警惕。
他脑海中正飞快地转过千般念头,眼前的苏柒却已毫不留情地出手,一条蛇藤鞭如毒蛇吐信般直冲他面门袭来!
这场景,何其熟悉,慕云松瞬间忆起了这女人是谁,心中涌起滔天恨意,无奈此刻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抵抗,只能勉强抓过手边的笔架挡在面前,笔架被那蛇藤鞭缠上又甩出,瞬间摔得粉碎。
见他大喘着粗气,以手死死攀着桌边,咬牙勉力才能站住身形,“苏柒”脸上现出一抹得色:“终又让你犯在我手上,此番你可没那么命大了!”
慕云松额角上青筋崩起,汗珠直落,却依旧冷嘲道:“一个刺客,话还是那么多!”
“苏柒”再不多话,手中蛇藤鞭一抖,鞭头闪着寒光,直冲慕云松心口袭来!
慕云松此时,所中迷药彻底发作,眼前的人影都有些模糊,已全然无力抵抗,便是此时,不知从何处现出的一道剑影,如同蛰伏已久、骤然扑食的猎鹰,狠狠向鞭头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