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把自己徒弟丢给好友……也实在是不靠谱了些。
不知李垣贸的那位好友,又是何方神圣?
略去这些,裴元只说了一句“他很好”。他来这就是为了看病人,吴思远说是叶大庄主的夫人,他便以为是寻常娇弱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来到扬州城后才知道,原来叶海棠就是叶大庄主的夫人。
她不是姓叶,是叶氏,一直以来是自己理解错了。
还没走几步,裴元就突然反应过来――吴思远明明说海棠病重,怎么现在活蹦乱跳的?他二话不说抓起海棠的手把脉,可脉门传来的奇怪感觉让他诧异得睁大双眼。
她的脉象明明是在跳动,可这跳动只是表面的,实际如一潭死水一般冷静……这是怎么回事?
“啊,不是很要紧的事,就,把我的脉络给截断了而已。”海棠挠挠头,见裴元一脸诧异,赶忙补了一句:“暂时的!刘前辈说这是可以解除的,她教了我解除的方法。”
裴元正色,“海棠,你寻个地儿,我给你瞧瞧。”
“但也要先见见英哥哥,否则于礼不合。”海棠笑笑,还是先把裴元领去了楼外楼。
这个时间的叶英一定在楼外楼。海棠明白,他这个大庄主并不好当。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外楼,通报弟子说叶英正在二楼与叶晖商量公事。海棠没敢自己去,抓了门前的通报弟子去通报,毕竟不是她要见叶英,而是裴元要拜见,自己领进去万一打断他们就不好了。
海棠却一下子忘了,叶英早在裴元靠岸的那一瞬,就已经知道有一个故人要拜访山庄。叶晖是来问是否让弟子们分别拜入某人门下,只是话刚问出口,通报的弟子就上来了。
“可。”既是回答通报弟子的,也是回答叶晖的。
叶晖没再往下说,因为叶英已经起身了。兄弟俩一前一后下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他的长发半挽着,并不如日常山庄弟子那般干练清爽,却又有着独特的风骨。裴元抱拳拜见二位庄主,叶英抱拳回礼,用的依旧是长安城初见时的那句话:“在下叶英,杭州人氏。”
裴元顿时明了,唇角勾起了不太容易察觉的笑意,再抬起头时,已是如同故知一般亲近。
叶英的剑气把门震开,在外头站着的海棠衣袂翻飞,飘入三人眼中。自知叶英此举是为了提醒海棠她早就暴露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进门,笑呵呵地要给裴元张罗。裴元摇了摇头,把她按在席间。叶晖低声向叶英报告他去请刘徵来,然后小跑着出了门。
“海棠,多有冒犯了。”他将海棠袖子推开,几根银针落下,脉络竟隐隐显现,呈现出一股奇特的蓝紫色。刘徵刚进门,就被请到海棠面前看那脉象,更是惊诧。
“我只听说西方有一袄教,专攻妖邪之术,以六芒星为信,以阴阳混沌为理,修炼的是至阴之法。可此脉息,又有西南蛊毒之痕,难怪许久以来都错认为是一股内力,却又飘散不去。”刘徵摇头,“怕是只有这下毒手的人才知道怎么解了。”
海棠诧异,“你是说,我的灭族仇人,是那个什么袄教的人?”
没人回答她,算默认是对的。裴元撤去银针,一言不发。他的看法,和刘徵一模一样。
一室静谧,打破这沉默气氛的,是海棠的轻声。
“你们是要我去找那杀害我全家的仇人是吗?”
“不失为一条好走的路。”裴元将银针收好,笔在纸上飞舞,又将方子交与刘徵讨论。海棠见他们似乎都铁了心要她去寻仇,顿时站了起来,“我不要。”
见裴元似乎想说话,海棠抢先回答:“我不要,我答应过一个人,不去寻仇,不去触碰。而且说实话,那些记忆是真的假的我自己都没把握,感觉好像是告诉我的别人的事情那样,那我为什么要去找那所谓的仇家?”
裴元完全不清楚这么一回事。
“并非让你去寻仇……” 刘徵拉起她的手,想要再说,却还是没能说下去。
“可是前辈,我不去找也许我还觉得这是他人事与我无关,可到那时呢?我没法保证我不会头脑一热就去给海棠报仇,而不是单纯的只是要他们给我解药。”她扁了嘴,偷偷瞥叶英一眼,“再者他们能把祁安镇给屠了,至今此案未消,仍挂在各大衙门文书案上,我又怎能保证我一己之力能挡下他们?”
叶天霁的意思她不是不清楚,胡若子的想法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都想着法要让藏剑山庄和天策府来趟这趟混水。只是她这一己之私若是最终给天策府和藏剑山庄带来危难,她于心不忍。
而且那时候的叶英,那么坚持着不让她去找的叶英……她不想再伤他。
她忘了叶英三回,让他难受了三回,十年情与恩一朝断灭,即便是个不了解叶英的人,听闻了也该觉得伤心难过,何况是她。
“我知道,你打心底里是不想我去的。”海棠柔柔道。
她并没有对叶英说,可谁都知道她是在对叶英说。
叶英把身上挂着的香囊取下,交给海棠,负手而去。海棠把它打开,里面放着的小瓷瓶让她顿时湿了眼眶。
这瓷瓶她记得,是刘徵给她的,里面本该装着她的救命药。可它应该早没了,为什么瓶子会在叶英这里?
刘徵叹气,“丫头,你这一回忘了他,是他的选择。”
叶英选择让她忘却,只为保她一条活路。即便这条路,并不好走,也许最后是条死路。
二十五岁的少年,肩负着整个山庄,还要肩负她的命。
海棠追了出去,去了连廊,去了剑冢,天泽楼前见到正在晒太阳休憩的老夫人,不敢问她叶英去向。摸索着去了剑庐,剑庐主事叶泊秋说未曾见过叶英到此。
他去哪儿了?
“呵呵呵……叶海棠,我终于找到你了。”
海棠忽然停下脚步。此处离山庄稍远,天气不是很好,遥看只能看见山庄隐约的线条。海棠后退数步,强作镇定,“你是何人?”
那飘渺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些,“我是何人,你日后便知,今日只是来打声招呼。听闻你成婚了,也顺道带了份礼,不知你可喜欢?”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飘出两道红色的人影,海棠只认出这是两道女人的身影,那人影便已经浮动起来绕着海棠转。海棠估量着自己残存的实力,忽地暗骂一句“你是不是傻”。她哪来什么实力,一没带枪二不能用内力,拳脚功夫也耍不出来,若是遇见个市井无赖可能还能求个自保,现在?得了吧,她就是那黄鳝上沙滩,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就算要我死也得让我死得瞑目吧?你要杀人还不自报家门,哪有这样规矩的呢?”海棠决定耍嘴皮子,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后退。
“你可真是薄情呢,你忘了我,我可还记得你。我记得你和你的好哥哥对我的大恩大德,更记得你的好哥哥做的那些个好事!”
海棠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符合她说的话的信息,想来想去死活没想出来。奇怪了,叶英平素决断英明,怎么他会做了什么所谓的好事惹了仇家?不能听她放屁,叶英肯定不是那种善恶不分的人!即便是惹了谁,也定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两个女人的身影飘忽不定,海棠终究是个练家子,比常人耳力要足,一边扯嘴皮套话一边注意女人的身影,倒让她们似乎有了些许动摇。海棠心想这身体也确实是比常人要好些,只是再往后退就离山庄更远了。她无意让山庄弟子受伤,可她现在也没能耐从这两个女人手里逃脱。
呜,想念以前的自己了,不说以一挡百,起码挡俩没问题呀。
想到叶英一身白衣,发着热却去和弟子的家人们道歉的模样,海棠的心忽然抽疼。从小到大一直以为保护别人是种义务,是一种要求。此时此刻,无人要求,她却甘愿步步远离,以求山庄平安。
叶英是如此重视山庄,她不愿叶英难过。
“怎么,你不还手?”远处的声音指出海棠的弱处,海棠顿时有些慌了,犟嘴说她怕一出手伤了人。可这话说出去,自然是没人信的,那两个红衣女子顿时飞奔而来,眨眼间两把刀已经架在海棠的脖颈上。
海棠心想昨日喝的那些贵得要死的药简直浪费,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