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有。”兰知远的态度让胡若子感受到他并未开玩笑,挣扎了两句后便不再说话了。兰知远把窗打开,海棠哆哆嗦嗦,“得了师兄师姐,你们俩把窗户关上,炭火也不要,我还好受点。”
没想到第二天叶天霁和叶逸鸣就来了。一进门就让两个女弟子分别给胡若子和海棠收拾私物,二人稀里糊涂就搬到了西八坊里。刚一进门,二人就感受到了本不该在这种季节感受到的温暖。
叶天霁的声音不大,带着春风一般的温暖:“这是叶家的产业”
话音未落他已凑到海棠身边,细声道:“大公子前些日子买的,铺了地炕。”
海棠心想叶英你这家伙也太有钱了吧,房子说买就买也就罢了,还铺了地炕?海棠刚想问叶天霁,只是看到他的眼,就已经读出他眼底的鄙夷。鼻子一痒,海棠毫无预警地打了个喷嚏,正好喷在叶天霁身上。气氛登时尴尬,海棠那句“对不起”还没说完就被叶天霁笑着糊弄过去。
开玩笑,海棠娘子的道歉他哪敢要。
海棠终于明白过来,半是询问的眼神向他投去,叶天霁笑眯眯地点头。
这房子真的是叶英为了她……
“海棠娘子不必挂心,大公子也是怕冷之人,来扬州城游玩总不能挨冻,也算有个照应之处。”叶天霁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他满脑子都想着大公子穿着一件中衣在如此寒冷之日独自晨课的模样,觉着他找这理由也太难让人信服了。
他偷看海棠沉思的模样,暗暗舒了口气。
她信了。
不得不说这都能信,这海棠娘子也是个奇人……
冬日越来越冷,今年明明是暖天,却还是在距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下了雪。
雪不小,海棠早上起来推开窗户便看见了厚厚的雪,整间屋子顿时银装素裹,周遭起得早的孩子们已经在欢呼雀跃。洛阳也有雪,而且比这扬州的还大还美,可在扬州城看见雪,她总觉得开心极了,比在天策府看见的还开心。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被要求留在室内,要么在秦王殿前站岗,要么在帐子里读兵书。她不喜欢读这些书,但没办法,不读书没事做。
可现在不同,现在没人逼她读书了。
海棠换上了厚衣裳,这身衣裳是兰知远找来的,比寻常衣裳暖得许多。也没带上枪,她就直接上街去了。街上的雪被行人践踏显得特别脏,然而海棠很喜欢这种气息,她买了一块胡饼,顺着街道一圈圈地逛。
不知不觉晃到了扬州城的东南角,此处有一交易行,总是有人在此买卖交易贵重物品,海棠平日并不怎么常来。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路过两间屋子的夹缝处,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
她快步向前走,而后悄悄回头,那个人正在跟一个黑衣人说着什么。海棠直觉不能让他撞见,“嗖”地躲在墙边试图偷听,奈何距离太远,完全听不见他们在交谈什么。
不多时,二人结束交谈,从巷子里出来的就只有兰知远一人。海棠没敢跟上去,一来兰知远在她认知中就是一个神通广大到连女红都会的奇人;二来她也怕打草惊蛇,如果师兄真的是不义之徒,今日她若冒进,兰知远必有防范。
何况过几日就是除夕,兰知远是要来她们家里一起吃饭的,在这之前要是不明不白冤枉师兄的话,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海棠觉得没了劲,走久了又冷,索性回屋里呆着去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
这天收摊早,胡若子一大早就去买了这几天必须的食物。海棠不愿出门,就在家里糊对联。她架了梯子,刚把上联贴好,回头就看见了兰知远抱着一个酒坛站在下头,笑嘻嘻地:“海棠,新年好啊。”
海棠跳到地上,想起了那天他在巷子里说事儿的模样,双手插腰,“哟,兰师兄,你这样子看着可真欠揍。”
“哎,怎么能这么说师兄呢。”兰知远叹气,“小海棠,你师兄可是为了你在奔波啊。”
海棠一下子就想到了叶英,小脸一红,强势迎上,逼着兰知远后退,“师兄,莫不是我和英哥哥的事儿,你插手了?”
兰知远心想那可不,嘴上却说这不是不是。他指了指怀里的酒坛,“这是特别好的酒,是从西域弄来的,你们师姐妹肯定喜欢。我可是特意托人弄来的,花了我不少银子!”
咦,那他那天见的那个黑衣人,莫不是……
也不好下定论吧?海棠寻思着,兰知远戳了戳她,她这才缓过神来,笑嘻嘻道谢,然后让兰知远放下酒之后出来帮忙贴下联和横幅。
二人忙活完,胡若子也提着一大堆菜回来了,有鸡有鱼,十分丰盛。中午饭简单将就,吃饱之后三人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本来胡若子以为她该大展身手展示自己来扬州之后增进的厨艺,没想到兰知远比她能多了,二人彻底沦为打下手的小厮。
趁着兰知远在专心致志地捏糕点,准备把它们捏成牡丹花模样的时候,俩小厮躲在了灶台旁,一边加柴火一边嘀咕。
“师姐,你说兰师兄怎么会事儿啊?会梳头会配衣甚至还能下厨?”
“我怎么知道,说好了君子远庖厨,府里出来的弟子充其量也就会做个大锅饭,怎么竟然会捏这么精致的糕点?”
兰知远哼了一声,他可全听见了。俩人噤声,不敢再在本人面前说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准备好了年夜饭。
冬天冷,但整间屋子都铺了地炕,地炕的柴火兰知远一直有照顾着,每间屋子也挂上了厚厚的挡风帘,因而十分暖和。三人合力把饭菜都搬到堂屋里,围坐在一起,胡若子从身后摸出来一个大盒子,笑靥如花:“海棠,这是你的。”
兰知远愣了愣,“怎的,她还要压岁不成?”
胡若子带着些微责怪的眼神投向兰知远,“你不知道?明日是海棠生辰,我们每年都互相赠礼呀。”
兰知远心想我可不知道这信息啊。海棠看出他的窘迫,笑着给他找了台阶:“我又没和师兄提过,他不知道是自然的嘛。”
“哎不对,海棠你这妮子转.性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可爱说了。”胡若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开心。她不喜欢海棠拿自己身世当话题说的模样,虽然她的身世确实很可怜,但她老这么说,她是知道海棠纯粹只是为了找话题,但在别人眼里她就是装可怜了。
她本来大度,愿意拿自己当玩笑,可别人眼里却不会觉得她大度的,反而觉得她是博取同情,终归是太作践自己了。如今的海棠很好,依旧笑脸相迎,也没了以前那样对自己的轻看。
“哎呀,师兄没给你准备生日贺礼。”兰知远似是有些焦急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锦囊,也没打开仔细看就放到海棠面前,“我随身也就这个小玩意儿值点钱,你拿去玩儿吧。”
海棠当然不好意思当面拆的,笑着说了句谢谢,看见兰知远轻松的神情也跟着乐了。他抱起酒坛给三人分了酒,海棠暗叹这西域的酒果然不同凡响,用的也不是酒碗而是杯子,暗红的液体与香醇的果香交杂,是那么引人垂涎欲滴。
三人举杯畅饮,一口酒入喉,虽有酒的辛辣,但更多的是醇厚的芳香,使人回味无穷。三人大呼好喝,笑声不断地吃起了年夜饭。屋外雨雪纷纷,屋内由了地炕而如同春日一般温暖。这饭吃的时间不算短,直到二更天,喝得有点晕呼呼的兰知远才摸着墙慢慢离去。
吃剩的东西没收拾,只需要把堂屋的地炕给撤了食物自然就会被冻住,所以谁也没去管。海棠抱着胡若子给的大盒子,手里拿着兰知远给她的锦囊,悠悠地回到自己房间。说是自己房间,实际和胡若子不过是隔了两扇屏风两门帘,比起在西九坊那间屋子来,这间屋子要更小些,可海棠更欢喜些。
她来到这里,除了胡若子,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即便是心上之人,能陪她一起的时间,却不如师姐来得多。所以能和师姐住在一间房子里,又有着不至于互相影响对方的距离,是她最喜欢的。
胡若子烧地炕去了,海棠把屏风展开,放下帘子,坐在案几前,打开胡若子给她的盒子。并不算小的盒子里放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海棠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最为上好的马鞍,名为红莲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