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伸出了另一只手。海棠以为他要把她的手掰开,拽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些。可叶英并没有掰开她,而是半握着拳,轻轻地,如同触碰世上最容易破碎的珍宝一般地从她的脸颊滑过。他的表情变得很柔和,似乎海棠从来没有见过的柔和,轻声道:“海棠,你自己想。”
似乎是谈判成功了,外面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很快房门就被推开,胡若子拉着一个胡子花白、跑得气喘吁吁的老头冲了进来。此时叶英刚刚起身,而海棠还在方才叶英的柔情中无法脱身,仿佛呆傻了一般。胡若子把老头拽了进来,“大夫您看看她!”
“老、老夫、喘、喘口气!”
好不容易大夫才终于喘过这口气。给海棠把脉,问诊,折腾了好半天又开了药,叮嘱胡若子一定要督促她按时按量服用,全程把叶英当成了人形装饰。看完了海棠,大夫出去给百姓们看病了,海棠看着那三大张药方哭笑不得。
胡若子拿起药方,朝海棠眨了眨眼,“我去取药。”
“诶,师姐!”
海棠当然拦不住胡若子,顿时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和叶英,仿佛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好好休息。”叶英说完这句,拿起他的剑出门了。海棠有点懵,她没法明白叶英在想些什么。准确来说今天叶英所做的一切都超越了海棠的认知范围,那么温柔的叶英她从来没有见过――可他不是大公子吗?不是山庄未来的庄主吗?不是不爱说话吗?她还以为叶英会是一个很沉闷的人呢!
看着叶英关上门,海棠撑着桌子起身,还没站起来人又给跪回去了――妈哟脚麻了。咬着牙爬了起来,腿上又疼又麻,气得海棠拼命跺脚。奈何躺床上时间太久了,没蹦�Q几下就累得不行,老老实实扶着墙爬回床上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咕――”
海棠睁开眼,顿时脸就热起来了。好饿。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被饿醒的,太丢脸了。还好房里没别的人,要是有她真的要害羞死了!赶紧爬起来,屋里也没燃灯,她摸不着衣服就干脆直接爬起来了。这天气也不见得多冷,也没什么关系吧。
找了半天火折子也没找到。海棠刚走出屏风外,房外就有火光透进来。她直觉外头过来的人肯定是叶英,自己这没穿外套只穿了件薄衫薄裤的模样给男人看去了那还得了?
嘛虽说他好像看不少了――呵呵呵呵。哪有大男人这么随便闯入女孩子闺阁里的?而且还那么熟络,弄得好像他什么时候娶过她一样。
转身就往床榻跑,一个不留神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啊”的一声还没喊出来人就已经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疼得她咬牙。屋里这动静不小,门口那人“啪”地把门给推开,火光隐隐地照在海棠身后。
海棠嘴角跳了跳,心道老娘还没穿衣服你就进来了那我还要不要嫁人了!啊不对天策府的女人能嫁得出去吗?不管了说不定她就能嫁出去呢?给看光了他负责吗?起码也要披件外衣才是啊!“别过来!”
“……”
娘哟这反应,来的人还真的是叶英。
“叶大公子,我问你!”
“嗯。”
海棠爬了起来,借着他灯笼的光躲进屏风里,摸到衣服就套上,“我问你,我们成亲了吗?”
叶英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这丫头好像连及笄礼都没行还谈什么成亲与否啊。“不曾。”
“那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你看光了,你负责啊!?”
“好。”
“诶?”海棠觉得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叶英又重复了一句:“好。”
“鬼要你负责!”海棠嘴犟:“我海棠就没想过嫁人。”
此时房里的油灯已经被全部点燃,顿时亮堂了不少。叶英灭了火折子,把药篮子放在案几上,转身就走。海棠从屏风里探出头,正好看见他出门的身影,心中一急,他不会生气了吧?明明白天还那么温柔的,她刚不过是态度强硬了点,怎么他就往外走了?
看见案几上有个食盒,海棠溜到案几后坐好,打开一看,还真是好吃的――有馒头,有胡饼,还有她最喜欢的桂花糕。
真、真奢侈……仿佛她这会儿不是生活在天都镇一般奢侈。
她打开了食盒旁边的篮子,本以为里面也是塞着好吃的,没想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传进了她的鼻子里,苦得她赶忙把盒子盖上。这啥玩意儿啊,闻着都可怕。
大病刚过,海棠觉得不是很有胃口,但在这种地方还能有这么奢侈的食物,要是浪费了就太可惜了,所以她还是尽量把它们都给吃了。刚吃饱,把食盒收拾好,她艰难地望着那个装了药的篮子。
这地方药难得,她知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自己也没好透,是该喝的。
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把她苦得连药碗差点都没能拿稳。连忙放下,捂着嘴强行吞了下去,她觉得自己不是病死的是被苦死的。啊啊,好苦,眼泪都苦出来了。大夫是不是跟她有仇,放了什么进去,黄连?还是苦参?这不是喝药,是要命!
她把盒子盖上,决定出去缓缓。至于药……待会再说吧,免得把刚吃下去的都给吐了。
可刚推开门,她就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明黄色的衣服,站在她房门不远处,似乎在看院子里的树。明明都不是开花的季节,他却抱着剑看得很入神的样子。海棠记得,应该是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叶英的那天晚上,他也是站在树下面的。
然后自己还作死跑去和人切磋。
不过今天作不了死咯。海棠嗤笑。整好自己的外衣,往前走了几步,“叶大公子。”
叶英没回她。
“叶大公子?”他怎么不理她?这距离明明就能听见。海棠心里嘀咕着,下了阶梯,走到了叶英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似乎在闭目凝神,海棠吐了吐舌头,好像打扰人家了。
她也没走,就这么站在他身边。
明黄色的不合身的披衫披在她的肩上,随着她的走动在她身后拖曳,反倒把她衬得更为娇小。在这个要有福相的社会里,海棠觉得她这一病都把自己病得丑了,只是本来也指不上有多美。光是想想都心有郁结,海棠向后退了两步,反正叶英在想东西,也许没有发现她在。
可她忘了,披衫是叶英的,不是她自己的,这衣服,本就不合身。
“啊!”
她本以为会摔在地上,可腰上却吃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力,将她往上带。平日练武,又病了半月有余,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扣着她的腰,等她睁开眼时,人已经靠在了温暖的怀抱里。
披衫已然落地,未挽起的黑发因了他的臂弯而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了好看的红晕。
砰砰。砰砰。
海棠急忙要站起来,叶英也顺势放开了她。她低头,看见了被踩在脚下的披衫,似乎不是自己的,顿时窘迫不已,“对、对不起,我给你洗干净。”
她让开了些,蹲下把衣服拾起,刚要抱在怀里,叶英便把它取走,“别抱身上,尘土有污秽,你还未康复,莫吸秽气。”
“可――”
“无妨。”
海棠低下头,轻笑。她还以为叶英是生她气了,不愿与她说话。既然不是生气就好,她也就宽心了。轻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只一句话就把她打得体无完肤:“药,喝了么?”
海棠觉得她要是回答喝了去骗叶英不好,她好歹也是天策府的人,不能这样撒谎骗人的。可如果说没喝,她觉得叶英肯定会生气。
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反正叶英也没看到。就让他生气又怎么样。“还没。”
“……”果然,看吧,他不说话了,他生气了。
只是海棠怎么也没想到,叶英竟然越过她先一步进了她的房,坐在了席上,用火折子燃了烧茶的火炉,就把还是凉的水给烧了。海棠进屋,坐在他的对面,“叶大公子,这叫鸠占鹊巢,你进我屋作甚!”
叶英没搭理她。
海棠气闷:“叶英,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就这样。”叶英把药碗取出,打开篮子下面,里面竟然还装了个瓷碗。他把瓷碗里的水全都倒了,回来坐下,把才烧沸的水倒了回去,这才把药碗和瓷碗都塞进篮子里。盖上盖子,他的话也落在案几上:“就那样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