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郑重地点头:“我保证。”
“我给你写信,天策府和藏剑山庄我都送一份,你在哪都能看到。”
“我看到了就给你回信!”
“姐姐……”殷长漓背过身,背脊一抽一抽的。
海棠挠头,“长漓,你是不是把我当你娘了?”
眼泪顿时被憋回去,殷长漓的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了海棠一眼,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气鼓鼓地走了。海棠笑了起来,对嘛,哭啥嘛,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
犯困,睡觉!
海棠完全想不起来裴元和殷长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记得那天太阳很好,殷长漓在离开之前,和叶飞雁切磋了一把,让海棠看清了他的武功,扬言等海棠好了要来找她切磋。海棠身子虽弱狗胆不小,当着叶英和裴元的面撸起袖子就要开干,被裴元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想找叶英当靠山,却见叶英远远望着枯黄的树叶出神,并不打算理会她。
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祁安镇的,海棠就更加记不清了。她甚至连是不是自己上车都不清楚,每次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铺了厚厚皮草的马车里,枕着一言不发的叶英的腿,或他的氅衣。一日三餐苦药拌饭,皆由他叫醒,迷迷糊糊吃下,又躺了回去。
又在金水镇养了半月,海棠身体日渐转好,已经能骑着红枫四处瞎逛,便当即决定立刻返回山庄。
阔别数月,海棠再一次踏入山庄大门,总觉得眼前风景似乎有些许不同。可要说,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叶飞雁把她带到天泽楼,还没推开房门便听见了一声哭喊:“我不要!”
是叶婧衣!
海棠急忙推开房门,只见一女童正被女弟子束缚着,轻而易举地拖回里屋。她急忙上前,呼唤婧衣。听见了声音的叶婧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挣脱了惊诧的女弟子之手,扑入海棠怀里,“大嫂,婧衣不想喝药,婧衣不想过针了,你带婧衣离开这里好不好?”
海棠看见了盛神医的尴尬,只能一笑以避。闭上眼,想着她刚出生那会儿,可那句“不行”,迟迟没能说出口。最终,还是费劲地抱起叶婧衣,柔声道:“婧衣别怕,大嫂陪你,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她猛然挣脱,一个骨碌摔倒在地。叶飞雁和海棠急忙去扶,可小姑娘并不给他们机会,而是忍着疼飞快地跑了。海棠一个箭步追出去,叶飞雁被她这行动力给吓着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亲娘的,这一大一小都不让人省心。
叶婧衣拼命地跑,可她身子不好,其实并跑得不快。海棠还没完全恢复,这一跑她总觉得自己眼前景色都快变成夜景,一个晃神,竟是“扑通”一下,摔倒了。叶婧衣听见了,回过头,看见的是海棠趴在地上,昏倒的模样。
她愣了。
一向强壮又活泼的大嫂,竟然被她气得昏倒。
急急忙忙跑回去,小小的手刚接触到海棠的肩膀,一只手便把她往前一拽,掉入有些冷的怀抱里。海棠死死抱着她,却又不至于太用力,让她喘不过气。
知道自己上当了的叶婧衣哭着闹着不肯海棠抱,叶飞雁赶到,忙把叶婧衣先带回去。叶婧衣这一闹,已经没力气再逃跑,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榻上,接受盛神医的治疗。心中却是悔恨的,因为叶天霁说来这里就可以见到大嫂,见到了大嫂就能出去玩,就不需要再过针了。所以她来了,她也确实见到海棠了,只是海棠,也成了禁锢她、逼着她的人。
叶婧衣皱着眉头,并不言语,脸上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大小姐,切莫要怪罪你大嫂……”叶飞雁想要打圆场,却忽然发现不对劲。怎么,叶婧衣都回来这么久了,海棠还没跟过来?
推门出去,沿着方才的路寻了一通,竟在拐角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海棠的身影――不是站着的、笑容满面的,而是倒在地上,地板上甚至还有暗红血渍……
叶飞雁大骇,急忙背起海棠就往天泽楼跑。不管是大小姐还是大庄主夫人,都是叶英放在心尖上的人。别出事,别出事……
这个家,这些年来承受的已经太多了――
先是法王夺得名剑去,廿六弟子俱英魂,天霁武学尽废,大公子更是带病向亲属们请罪;后三公子筋脉尽断武学废,投湖寻死无音讯;五公子离家一年,寻寻觅不见踪影;如今海棠重疾终得救,婧衣病情日趋安,一切明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再生事端,只怕没人能受得起
看见海棠是被叶飞雁背进来的,叶婧衣一瞬间害怕了。
盛神医手没闲下,刚替叶婧衣施了针,就转身诊治昏倒的海棠。问闻望切,本人昏倒了,一切由叶飞雁代为回答。一言不发地捞起她的手臂,取了一支十分粗的针,扎下。
叶婧衣被叶飞雁抱着,遮了眼,“别看。”
“飞雁姐,大嫂,会死吗?”
叶飞雁坚定道:“不会,大小姐,没有人会死,你不要怕。”
不知过了多久,叶飞雁终于放开遮挡叶婧衣的手。她看见海棠躺在软榻上,睁开眼似乎在发呆,便从叶飞雁身上跳下,小跑到了她的面前。注意到有人过来,海棠把衣袖捋了捋,遮住了白布包裹的伤口。
“大嫂――”
担忧的眼起了一片雾气,小脸红红的,异常紧张。海棠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强打精神道:“没事,我好着呢,大夫说我吃太少啦。”
“真的吗?”
“嗯,真的,没骗你。”海棠努力坐直,掐了掐她的脸,“婧衣你听话,好好吃药,接受盛爷爷的治疗,那样,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叶婧衣垂眉,“我要大嫂和五哥一起,带我去玩。”
海棠不做声。她知道这一年来,叶英派出去找叶凡的人已经快有半个天枪营那么多,可仍是找不着。她去找兰知远帮忙,兰知远却说,他只管天策府之事,叶家,与他无关。
那天晚上,海棠抱着叶婧衣,说起了许多往事,包括她刚出生那年的事。这些事不是没听过,叶蒙和她说过一次,她也记得,可从海棠口中说出来,却又觉得不太一样。
印象中叶英对她都是柔声细语,从不曾冷待。可海棠却说,叶英对海棠,最初却是爱答不理,后来对别人,则更为冷漠。偶尔说到可乐之处,二人团在一起咯咯地笑;说到可怜之处,又同时叹气不言不语。
叶婧衣总算是恢复了活力,拉着叶飞雁出去玩。海棠想着盛神医的叮嘱,没有找叶英,而是去找了叶蒙。一见到叶蒙,她也厚脸皮,双手合十道:“阿蒙,你能帮我打通经脉吗?”
叶蒙大惊,心想你去找我大哥不行吗?
海棠却心想你大哥要是愿意帮我他早就帮了。
二人心里有想法却都不说,面上就变成了踢皮球你一句我一句。海棠不知怎了,泪眼滂沱的模样让性子和善的叶蒙承受不住,缴械投降,“行,行,大嫂你别这样,我帮你还不成吗?”
海棠擦掉她的营业性眼泪,高高兴兴让侍女去请盛神医。
却说叶英和叶晖因堆积的事务忙得几乎一夜没睡,天亮时分,二人来到庭院里舒展筋骨,准备继续忙活之时,一个身影从高处落下了。
叶英瞬间便看清是谁,眨眼的功夫便把那人抱在怀里平安落地,眸子中有的怒意瞬间被她的眼神浇灭。
只得无可奈何道:“婧衣――”
叶婧衣被放在地上,拽着叶英的袖子,“大哥,我也想学武,让我学好不好?”
叶英眸子里透出了寒凉,却没让叶婧衣看见。他拍了拍叶婧衣的手背,柔声道:“你若是肯好好吃药,配合盛爷爷,大哥就,给你打剑。”
叶婧衣眉心舒展,打剑,大哥给她打剑!
听说大哥给每位哥哥都打了剑,在四哥和五哥学剑之初更是把打的剑送与他们作为礼物。大哥给她打剑,就是说,她也可以学武,她也可以恣意江湖了?
“谢谢大哥!”叶婧衣拉着叶英的手转圈圈,叶英任她带着自己一圈圈地转。蓦地,叶英一把抱起叶婧衣,浑身散发出凛然的剑气将自己和叶晖包都裹起来,让叶婧衣大为惊叹。从背后而来的那一枪,终究停在了三尺开外。叶英手中仿若有剑,往背后一收,剑气消散,那拿枪之人也平安落在地上,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