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神数秒,居然有些羡慕那只被她打飞的蚊子。
“咳……嗯……”陆谦轻咳两声,“题目让我看看?”
江露不看他,低头拉书包拉链,“唔……题目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没什么好看的。”
老师说简单,大部分同学也表示简单,大概只有她自己觉得有难度。
这段时间以来的培训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山外山人外人”,她花了不少功夫去接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个“外”,初中取得的荣誉在事实面前不值一提。
此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想让陆谦窥晓她的平庸与失败。
江露把书包背好,到后门取了簸箕与扫帚扫地,边扫边挪平齐班上的桌椅,看到有同学的桌面书本凌乱,便自然地伸手摆平整。
“我记得暑期培训从来不安排学生值日。”陆谦也进入教室,帮她做劳动。
江露:“明天上课大家看到乱糟糟的环境也不舒服。”
陆谦微讶,夸赞她:“你还真是雷锋,我应该把你拍下来送给校报表扬。”
江露终于扑哧一下笑出声音。
讲台上有一张空卷子,陆谦拿起,道:“初级组就给你们做这么难的题目了?学校安排不好。”
江露闻言看向他,情绪明显高扬了些,“真的吗?可是老师和其他人都说很容易。”
陆谦不认可:“乱说,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没几题做对的,都没及格。”
“你也有没及格的时候?”
江露笑容递增,眼睛都弯眯起,语气里满是心灵落差获得补偿后的得逞,也不藏了:“那我78分好像还没那么差哦。”
高兴了就好,她还是笑起来最漂亮。
陆谦退离讲台几步,看着残留在黑板上的板书直皱眉,“老师怎么讲的是这个解题思路,这样没法举一反三。”
“是吗是吗?”江露快步上前,“我也觉得有点没听懂。”
其实是完全没听懂。
陆谦用黑板擦把原解法擦掉,又写下新的解法,“不先画受力图就列方程,肯定会遗漏已知条件。”
擦擦的粉笔声和他的评讲声持续几分钟,江露边听边看,思路骤然清晰。
她不自觉拍起了手,由衷感叹:“醍醐灌顶呀!陆老师!”
说罢便要掏出纸笔抄下来,陆谦阻止:“太晚了,明天我把整套题目的答案和解法写给你。”
江露摸摸额头,不好意思道:“这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他把空试卷卷起拿在手中,歪头看她,“现在江同学可以安心回家了吗?”
两人视线对上,日光灯软化了他的棱角,落下星点柔白在他的头发和脸上,浓眉深眸里像化了一汪池水。
江露面热,把视线挪开,“好,我们回家。”
“嗯,我们回家。”
*
校园已经空了,还是那天的一车两人,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扯长,比那天台阶上的距离更近一些。
江露的发香是清雅的姜花味道,风拂过,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陆谦鼻底。
她还在小声地说刚才那道题,认真分析自己做错的原因。
陆谦偏眼看她的发顶与侧脸,想要屏住呼吸和愈发加快的心跳。
但心已动,怎可能轻易作停?
一只小虫粘上江露的发尾,他抬手帮她取下。
江露扭头,“诶?”
陆谦把在他指尖上挣扎的小虫给她看,笑,轻吹一口气把小虫吹远。
“走吧,我们回家。”他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第89章 番外・高中之以后
陆谦自主揽下“私人教师”的职责,每一次初级组测验结束,他都会把写好答案和解题思路的卷子带给江露,并附上两张写得满当的作业纸,注解了不少题型变种,工整而清晰地贴在试卷上。
江露说了好几次太麻烦他让他不要再费心力,陆谦表示不在意,“就当我巩固知识了,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先记着,以后慢慢还。”
江露问:“要怎么还?”
陆谦只是笑:“以后再说。”
之后的初级组大考江露都能拿到比较稳定的中上分数。讲评后江露总会留到最晚,求知若渴地把卷子的错题重新梳理一遍。
陆谦坐在她前桌,转了身把头垫在交叠的小臂上,看她写画记录,好奇道:“你是真的很喜欢物理吗?那么用功?”
“也不是,”江露头也没抬,嘴里小声地念着公式,“既然参加了就尽量做好,而且我爸听说我被选来集训后,就泼我冷水说什么上了高中女孩子理科一定不如男孩子,让我别白费功夫,我哪有不如?”
她较劲地用另一种解法算出正确的答案,愉快地轻声道:“成了!我完全会了,谢谢陆老师!”说完她又觉得刚才自己的豪言壮语在陆谦面前有些丢脸,不好意思道:“不过不如你是真的啦,你毕竟是神。”
陆谦没说话,江露掀眼皮看他一眼,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俊脸离她极近,江露眨眼,往后仰了仰,“你干嘛这么看我?”
陆谦懒懒地直起身子,笑笑,“只是觉得你不必为了别人的一句话让自己那么辛苦,你已经很优秀。”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他问。
江露怔了片刻,“优秀”的评价自小起便从老师同学的嘴里听了不少,老师希望她能为班级争光,她便去夺状元的位置;刘佩瑜希望她可以让江国明后悔抛弃妻女,她便不敢落下其他才艺的学习。
像是太阳起落,潮水涨退,去接受与消化外界的期望对她来说如大自然的规律般天经地义,从来没有人对她说:你做得已经足够好。
“优秀是相对而不是绝对,至于想要什么,该是我的总会是我的。”江露抿唇想了想,答道。
她抬头看见墙上的日历,问:“�G?今天周四,你不用过来的呀?卷子明天给我也可以的。”
陆谦注视着她的眼睛,接她的上一句话:“我想要的我会争取。”
“嗯嗯,这样很好,目标明确,有的放矢。”江露收拾书本,关掉教室的灯,扬了个笑脸给他。
“倒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有的放矢,”陆谦自然地帮她拎书包,走到教室外等她,“有时候箭射出去,落在一个你无法预计的终点,于是只好在那里画靶心。”
“那你是要追求百发百中了。”江露接过书包背好,连帽短袖的帽子却夹在了背和书包之间,她正要整理,陆谦已经先一步把她的帽子抽出。
“呀,谢谢!”陆谦还在调整帽子,远远看上去像是把她环抱在怀里。
两人一同下楼梯,江露低头,手指绞甩帽子的两根长系带,好像周遭动的物品多了,她刚才如擂的心跳声便没那么明显。
教学楼的灯是声控,江露“嚯!”地喊一声,温温柔柔,没把灯喊亮。她又尝试跺脚拍手,灯依然黑灭。
陆谦笑:“别费劲了,就这么摸黑走吧。”
“你听说过学校的鬼故事吗?”江露起了调皮心,乱编一气:“传说过去有学生因为考试压力太大,从这里跳下去了,每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大家就会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不是这样?”陆谦突然瞪直眼睛,面无表情吐着舌头,双脚并拢,全身僵直地跳着下楼梯。
江露正大笑走到楼梯平台,陆谦还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蹦到她面前,用沙哑而鬼厉的声音一字字拖长道:“因―为―我―是―头―先―着―地,放―我―进―去―学―习――”说完他还翻了个白眼。
江露被他惟妙惟肖的表演吓得“啊――”地大叫一声,抱着头跑远几步,陆谦追上,长臂捞稳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台阶。
“怕什么,我在这里。”陆谦声线恢复了惯有的清朗,带了十足的笑意,他低头看她,“不是你先说的鬼故事?”
江露拧他胳膊一下,嗔道:“不带你这样的!”
“那我应该哪样?”
陆谦的手还虚搭在她的腰间,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收回。
“我也不知道,”江露只觉得腰那块的皮肤和脸上都像着了火,滚烫滚烫,心弦完全被拨乱,不成音调,她组织语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反正不会乱吓人。”
“吓你是我不对,我赔罪。”陆谦坦然认错,伸出手掌,“给,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