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仔细查看,思考片刻,指着一条长长的记录说:“这里是他银行收受外汇的流水,时间和他为香港某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及其同学提供招生和调专业服务能够对上,还有他们的信息往来,涉案金额高达2000多万,属于严重的贪污罪。”
江露无奈地说:“是,那时候被人检举过,但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压下来了,不了了之。”
她叹了口气,把材料放下,“阿谦,其实我现在更害怕你被他诬告,那天我录下的录音还不足以成为保护你的盾牌。”
“林志刚作恶成瘾,行事缜密,手段和背景我们并不了解。林珂和他日日相处,也只能收集到这么多,其他的他大可推脱是捕风捉影。”
陆谦却没有江露的紧张,淡然地说:“他和M方存在交易,沈柠必定会把他供出来,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而且露露,你看这一段,‘每年都会请道士到家中作法’,说明林志刚迷信至极。”
江露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陆谦笑着揉了一把江露的头,帮她收拣好地上的纸张,“他想要告我就告吧,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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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C大,陆谦如往常在研究所同研究员开会,会议确定中止老项目,开始新的项目启动。
一位领头的学生在开完会后发问:“陆教授,那我们前阵子研发的设备还要不要继续?我根据您前天给的参数和图纸想出一个改进的办法,我们可以把发射器的引发时间修改……”
“可以继续,”陆谦中断这位学生的发言,给予他内容上的肯定,“你的想法很好,这次新的改进方案可以两周后提交给我。”
学生斗志满满地答应了,但又疑惑道:“这次的方案不给沈老师了吗?说起来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陆谦没告知原因,只说:“她今后不会再来,研究信息和实验进度也不必再同她汇报。”
研究员里多是C大毕业的博士生和硕士生,他们的生活环境单纯,间谍与窃听离这些前半辈子都在校园内安心科研的人员来说,遥远又不真实,贸然解释来龙去脉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散会后,陆谦一个人在会议室里静坐了一会。
他起身把墙上的一张日历纸撕下,看看接下数日黄历上标明的宜忌,陆谦翘了翘嘴角,林志刚行动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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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校园里浩浩荡荡地来了警车,C城检察院反贪局以涉嫌贪污、挪用公款的罪名对陆谦提起公诉,公安机关得到羁押指示,依法将他带走。
事发时陆谦刚从实验室回到办公室,C大的师生皆是大吃一惊,陆谦团队的成员更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陆教授肯定是被冤枉的!”
陆谦倒一脸平静地收拾东西,他安抚他们,“清者自清,不需要为我担忧。”
江露远远地在楼上的窗边看着他,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眼圈泛红。
陆谦感受到她的目光,临行前抬头同她对视。
江露单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伸手小幅度地摆了摆,陆谦冲她微微一笑,身子一弯上了车。
警车驶离学校,扬起两道尘烟。
周主任踏进办公室,“小江,看什么呢?”
他跟着伸脖子向窗外看,“哦,陆谦教授被带走调查了啊。”
言语中满满冷眼旁观,仿佛陆谦和他没有共事过,也没有给过他帮助,当初他对陆谦的谄媚和热忱更像是没有发生过。
江露转身,脸上不见方才的悲色,和周主任话起家常:“主任,快放暑假了哦,今年打算和女儿去旅游吗?”
周主任喝一口热茶,提起女儿便慈爱地笑,“是啊,明年她就要出国读书喽,我这个老头子也陪不了她几天了。”
“主任真是好爸爸,”江露连连赞叹,“这里有一首曲子,很好听的,主任您听听看,也可以给女儿听,老少皆宜,绝对受大众喜欢。”
江露少有和同事闲聊过多的时候,周主任反而有些诧异,却也高兴地想要了解,“好嘞,好嘞,小江你传给我。”
江露拿出耳机,递给周主任,“您先评判,这算不算是靡靡之音,要是的话,对青少年也不好,就成了我的罪过了。”
这话说得古怪,周主任微微皱眉,把耳机戴上。
听着听着他变了脸色,频频吞咽口水,颤颤巍巍地看向江露,“小江你……你这是……这是哪里得到的?”
“主任,好听吗?”江露冷笑,“主唱是您和林校长,虽然旋律不怎么样,歌词倒是很有内容啊。”
江露倚在桌子上,俯视已经呆若木鸡的周主任,“要不要我联系媒体,帮你们发‘唱片’?”
周主任还是一副懦弱又胆小的模样,不敢直视江露,对他来说此刻的她不再是可以任意差遣安排的下属,而是要对他敲骨吸髓的女修罗。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揆情度理地选择投诚:“小江,江老师,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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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代,陆谦被羁押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好事者将他被捕当天的照片发到网上,并恶意地煽动性发言:“知名物理学家陆谦贪心不足,挪用国家科研经费为自己的公司谋求利益,落此下场大快人心!”
C大和陆谦接触过的学生几乎一面倒地站在陆谦这边,举例种种陆谦为科研和课题研究付出的心力。
他团队里的成员说:“陆教授为了国家信息安全和机密技术只掌握在我们自己人的手里,拒绝外资插手,高风峻节,光明磊落,一定是被陷害的啊!”
一些教授也站出来抱不平:“陆教授几乎是自己在贴钱做研究,如果这样也要被判定是贪污,人人只需要纸上谈兵地发论文便好,谁还敢再去做研究成果的转化?科技哪里还能进步!”
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你们的利益和他捆绑,当然会为他说话。国家拨了经费,他拿去做研究,自己却开公司盈利,这不是挪用公款是什么?无论目的是什么,犯罪是事实。”
还没有审判结果,这件事在网络上激起热烈的讨论,学术圈里满城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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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露那日从周主任那里获得不少信息,立刻与贺文彬一起委托陆谦指定的律师处理,又向检方书写取保候审申请书,并提交了关于林志刚的所有材料。
做完一切能做的,江露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检方的裁定。
看守所内,沈柠形容枯槁,见了陆谦,她便得逞地笑,“Professor Lu,你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吧?我早就说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是我自己要来,”陆谦风骨不减,尽管身着号服,却无损他的矜贵与措置裕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柠笑他大势已去还要硬撑,“你就等着被审判吧,负屈含冤的感觉不好受吧?你国对你也不过如此。”
陆谦昂然自若,坐下假寐,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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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陆谦此前身份特殊的关系,不到一周,检方批复同意陆谦取保候审的决定。
江露和贺文彬得到通知后开车去接他。
贺文彬说:“学长,上面知道了,开始调查林志刚了。”
江露帮他刮胡子,用毛巾用力在他脸上一擦,对陆谦的“看守所几日游”耿耿于怀,后悔不迭:“我就不应该同意你这么做,现在还要留下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陆谦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样才能彻底捉出背后的主使者。”
江露问:“什么时候开庭?”
“快了,别急,M方一定还会有动作。”
陆谦预料得很准,几日后他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M方国安局副局长卡尔・奥斯丁的电话。
他来意明确,陆谦沉坐在沙发上,听他开出诱人的条件:“Professor Lu,你早年在M国求学,应当明白M国能够为你提供最好的研究氛围,无论是场所或是设备。现在你被你的国家以贪污罪名逮捕,你完全可以申请政治庇护。”
副局长亲自谈判,可谓纡尊降贵。
陆谦礼貌地感谢了奥斯丁的肯定,又说:“我相信我的国家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审判。”
奥斯丁像是踢到一块坚硬的石头,不同他继续虚假的恭维,“Professor Lu,我们欣赏你的才华,你在M国学习了我们的新技术,却要用在自己的国家身上,实在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