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甜感觉自己又一次活了过来。
每天只需要遥远的看着两人，她就感觉身心疲惫全部消除，老天仿佛知道她所想，宣沉慕确实执行起了教导靳子翎的任务。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有一个女孩儿，仿佛空气般融在了他们身边，鬼魅，带着微笑的轻柔望着他们。
靳子翎进步很慢，相当的慢，而宣沉慕把这件事情当成了消磨时间的工作，两人从来没有着急过，反而是靳随心，每天提醒靳子翎三遍，小心宣沉慕。
靳子翎从开始的敷衍，到后面的极度敷衍。
贝甜看了很久，从树木苍翠到冰雪初融，从山花烂漫到枫叶飘红，两人每天会在一起休息一会儿，有时候会喝酒，有时候会下棋，久而久之，不像是仇人，反而像是好友一般。
不知怎么，贝甜想起了封姜为了去除她留下的潜意识时候说的话——它也会让你变得不像你。
宣沉慕说的话她也记得——只要不是恨你，不是让我忘了你，什么什么都行。
忘了仇恨，忘了报复，忘了目标，忘了为谁而活，只为自己活着……
这是封姜期待的。
她为靳子翎留下保命手段，因为天地规则中，只有他活着，不对封家出手才算做数的，她也为宣沉慕留下了保命手段，她让宣沉慕接替她，为靳子翎治愈心伤。
靳子翎变得越来越像是正常人，有时候他还是会在听到问题下意识去看靳随心，但是次数越来越少，他逐渐会思考，会回应了。
这时候，已经是封姜离开的第五年。
贝甜看着日复一日毫无激情的两人，昏昏欲睡，她想，她已经不甜了，她灵魂已经腐朽了，如果再没有糖分补充进来，她要死掉了……
山林之间，一黑一白，火红枫叶飘落，透过间隙，能看到蓝的清澈的天空。
南飞的大雁排成行，逐渐远去，贝甜听到有人说了句话——我想你了。
支棱起耳朵来，贝甜看到了一滴泪珠从宣沉慕眼中掉落。
“她苦夏，只要过夏天，就会瘦的脱形，直到八岁那年，她到了我家才好些。”
“那年她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眼睛却大大的，黑白分明，极其灵动。”
“我带着她从早玩儿到晚，一个夏天，她脸颊有了肉肉，不过，人黑了不少。”
“玲珑玉，就是那年送给她的，那时候我们都不认识玲珑玉，她把玲珑玉埋在我家后山，说让我守着，明年来的时候，要记住告诉她那里还有她的宝贝。”
“她就是不想让我忘了她。”
宣沉慕手执酒杯，比玉还白三分的指尖顺着杯口摩挲着。
眼眸中曾经有过的恨意，阴鸷，戾气不见了，只剩下满满的思念与忧郁。
面容长开后，依稀有些少年气，却比少年更加精致三分，如果说之前他是天然美玉，现在就如同精雕细琢之后的璞玉。
说到封姜傲娇却得意的小计谋时候，仿佛回到了那天般，咬着贝齿笑了笑，仿佛当时的少年在笑当年的小女孩，却又怕她自尊心强，不敢笑出声的模样。
贝甜恍惚了一瞬。
她没有如同之前一样去想宣沉慕有多好看，有多勾人，而是静静看着他那双洗尽铅华后比天空还要干净三分的眸子，她想，原来，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啊。
贝甜拍了拍脸，不，不能这么想，这些都是假的，是假象，是为了让她灵魂腐朽的存在！
她不能被诱惑！
宣沉慕还在说着细细碎碎的小事情，一杯酒小口小口喝着，饶是如此，也有了朦胧醉意。
对面的靳子翎帮他把酒杯盛满酒，枫叶悠悠落下，美的像是一幅画卷，他眉眼间依旧是邪肆风流之意，却在此时收敛了不知几分，有种从容的温柔。
宣沉慕不常喝酒，贝甜知道。
他说，喝酒之后周围一切都看不清，但是只有她，静静站在黑暗中，面容那么真切。
“你今天，可以想她。”
靳子翎表达能力依旧有些差劲，但是都听的明白。
人总有该放纵的时候，今天的宣沉慕，可以放肆的去想念那个曾活在少年最美时光中的那个女孩儿。
宣沉慕那滴眼泪仿佛掉进了贝甜心中，让他看着如此美景，却依旧心口空了一片。
盛世美景中，两人在说什么，贝甜看不清楚了，黑暗袭来之时，她暗叹，终于——可以离开了。
第456章 全世界都是蛇精病【戚珞番外】
戚珞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正常的还是病态的，她懵懵懂懂的出生，成长，觉醒人格，一切都那么按部就班。
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那年……
动荡的社会，躁动的人群，追求的规则与秩序仿佛在一夜之间崩塌。
走在熟悉的校园中，耳边是不熟悉的噪声，每个人距离都很远，周围人仿佛都是洪水猛兽一般，这个社会，已经遍体鳞伤。
戚珞开始思考，一夕之间改变的社会，曾经真的是她期待且向往的吗？
答案早已经藏在了心里。
不，这不是她期待的社会。
她曾经也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但是某一天，天堂沦为地狱，恶鬼露出爪牙，最亲近的那人把手伸向她之后，浮光掠影堆积出来的假象，崩塌殆尽。
她也曾质问过他们，为什么，久而久之，她沉默了。
对门的女孩儿救了她一命，她叫封姜。
她会冲上去把她拽回她家，会偷偷带着她擦药，会踮着脚尖从冰箱拿食物给她吃，算起来，小时候记忆最清晰的，除了挨打之外，就是被投喂的时光了。
可惜，她终究是没有天真下去，当那只手拿住刀的时候，欲望占据上风，她此生已经落败，灰尘飘忽着凝聚成这个世界暗色，透过那双相似的瞳孔，她看到了以往曾出现在她眸中的惊恐。
愉悦的心情就那么一点点侵蚀着她。
她听封姜说过，我要做完整的一个人，我才不要什么人格来分裂自己——上天仿佛听到了这句话，它同意了少女的幼年稚语。
戚珞记住了这句话，但是少女仿佛忘记了，她开始惶恐起来。
戚珞眼睁睁见着那个少女从言笑晏晏变得沉默，从走路都要蹦蹦跳跳变得文静，她沉浸在书海中，企图用“完整的自己”来救赎自己。
戚珞心被刺痛了。
十三岁生日，她许了一个愿望，如果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病态的，那么她希望，会有那么一天，人人都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那个女人不会因为“正常”而瞬间变脸，对她非打即骂，而那个少女，也不会因为“非正常”而被所有人抛弃。
老天看她可怜，同意了这个愿望。
反社会人格觉醒，人格觉醒不受控制，冒牌人格觉醒者到人格融合，仿佛是戚珞做的一场大梦，梦醒后，她又是那个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的戚珞。
但是没有，她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的病态，终于在某一年大雪纷飞时候，被消融在了天地间。
她有生之年能遇到这件事情，是无与伦比的美好。
可惜，许愿就要有代价，而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戚珞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期待过这个病态社会可以被终结，没有希望过人人都是一个完整的人格——是不是时光重来，她就可以留住那个女孩儿……
她生命中一半是黑暗，一半是美好，她的美好中，有一道身影尤其明显，她叫封姜。
但是就在她以为整个社会都美好了的时候，她的美好，却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戚珞曾记得，筝瑶抱着她回到寝室时候的样子，血……都是血，人怎么可以流这么多血，单薄的衣服被打湿黏在身上，仿佛处处都是伤口。
戚珞不敢去碰她，生怕碰一下，就真的融化在这个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筝瑶说她是自杀——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人都不懂为什么！
明明昨天还对她笑的女孩儿，今天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明明她说过，会一直陪着她的。
撒谎！
姜姜居然也学会撒谎了！
戚珞眼泪流下来，这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从此以后，孑然一身——只要这么想着，她就浑身发抖。
室内温度那么高，却温不化她心中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