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仲辛点点头,应下了。
翌日一早,元仲辛等人便出了门,薛映与韦衙内却留在了秘阁,临行前,元仲辛将昨日门口见到的蹊跷告知了他们两人,让他俩多留意一下今日是否还会有那名女子的身影,若是出现了,便跟上去,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元仲辛与王宽已然在禁军心中混了个脸熟,但因为赵简与小景是新面孔,一路进去的检查事宜一如昨日那般繁复。
而安离九似乎早就料到了元仲辛他们今日会这般早过来,推门进屋之时,安离九正沏好了一壶茶,神色淡漠,不苟言笑,不再如昨天那般吊儿郎当。
元仲辛也不在意,向他介绍了赵简和小景后,执起瓷杯浅尝一口,可能因为茶叶放得稀疏,他倒真的尝不出任何甘香。
安离九见他好半晌都不说话,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元兄弟,你今日来,就为了喝我一杯茶?”
元仲辛咂咂嘴,毫不客气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七斋里的茶可比这的好喝多了。”
安离九眉头抽搐,语气生硬:“那你此番来,又要问什么?”
犹记得昨日自己蹦哒着跳坑里,他还介怀着,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居然还敢这般讹他!
元仲辛笑呵呵地说道:“我是来找安大哥认人的——不知你可认识林良?”
安离九蹙眉,眼神微闪:“认识,一个傻子。”
不止元仲辛,就连身旁的王宽三人,都微不可闻地点头赞同。
元仲辛:“昨日,那傻子来找我了,说让我救你。”
安离九挑眉,哼笑道:“果然是傻子,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毒贩要如何救。”
元仲辛歪了歪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他偏和我争,说什么安大哥是个好人,据说安大哥好几年前还送米赈灾呢。”
安离九不说话,垂眸凝视着桌上的瓷杯。
“我跟他说,安大哥罪名已定,按照大宋法例,私自运卖毒品,难逃死刑,这傻子居然跑去跟禁军叫板,拉都拉不住……”
安离九惊疑地喝问道:“你说什么?”
元仲辛一脸担忧地说道:“我说,林良为了你得罪了禁军,如今也不知被关在了何处。”
安离九暗自攥紧了拳,心绪不安,方才的他都还不信元仲辛的话,只当作是个坑,本想着随便应付几句,可如今的他却抓不准,林良的性子他很清楚,急躁冲动,顶撞禁军一事,林良绝对干得出来。
难道真如元仲辛所说,林良被禁军抓了?
这时,一旁沉默的小景忽然说道:“昨晚林邀妹妹因为这件事,哭得可惨了,一直说着要救哥哥。”
安离九不敢置信地问道:“林邀也来了?”
林邀都来了,那元仲辛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看着陷入苦恼与焦急的安离九,元仲辛暗自勾嘴一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安大哥,如今唯一一个救出林良的办法,就是证明林良说的是对的,而林良说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安离九紧绷着一张脸,眼底的情绪错综复杂,他暗暗用力咬牙,指甲几欲掐进掌心,拳头却仍在收紧,面露难色,良久,他重重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眼之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语气生硬艰涩:“林良错了就是错了,为我这种人说话,不值得,顶撞禁军最多判个牢刑,总不会丢了性命。”
元仲辛面容冷淡地凝视着他,眸光深沉,神色莫测。
王宽蹙眉劝道:“安大哥,你若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出口,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安离九已然恢复冷静,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意我领了,各位还是请回吧。”
元仲辛紧抿着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安离九,像是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一般,半晌过后蓦然开口:“走吧。”
四人转身离开。
安离九望着元仲辛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赫然说道:“元兄弟,我这件事,早就有了定数,实在不值得你们几位再费心神了,事情真相如何,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回应安离九的,是元仲辛漠然离开的背影,还有那扇重重关上的木门。
第92章
回秘阁的路上,元仲辛神情淡然,沉默不语,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地方所有所思,蓦然间,他状若自言自语道:“你们不觉得安离九很像一个人吗?”
赵简与小景立马把目光投到元仲辛身上,面带不解,只有王宽一直微不可闻蹙眉地凝视着他,眸光变幻莫测。
小景问道:“元大哥,安大哥像谁呀?”
元仲辛淡淡低笑一声,抬眸看向小景,面色如常地说道:“没什么,我乱说而已。”
下了马车,四人刚进秘阁,木管事就神色慌张地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说话都接不上气,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急急说道:“韦......韦公子,和掌院吵起来了!”
四人对视一眼,顿时心生不妙,脚步匆忙地赶到陆观年的书房,还未进门,已经听到了韦衙内在里面盛怒的声音:“说好我们七斋调查安离九一事,这会儿什么都没查出,你们禁军就如此心急欲要结案?!”
元仲辛一把将门推开,门扉撞至墙上,赫然发出两声巨响,将书房里的人全部震住,元仲辛面色颇为不善地扫视着书房里的人,有韦衙内,陆观年,以及一名身穿盔甲手执长剑的中年男子,面容刻板,不怒自威。
韦衙内一见是四人回来了,连忙跨步来到元仲辛面前,心急如焚地说道:“元仲辛,你快想想办法,禁军要判决安大哥!”
元仲辛不语,给了韦衙内一个眼色,让他先冷静下来。
陆观年眼力见极好,知道元仲辛心中隐隐压着气,他暗地叹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们回来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常艺常都头,系属殿前司麾下霁麟军,与梁竹同级,你们叫他常都头便可。”
元仲辛等人打量着常艺的同时,常艺也在扫视着他们几人,神色间皆是不屑。
元仲辛懒得理他,直直逼视陆观年,开口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常艺微微蹙眉,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出声斥责:“果然是野间长大,心中未曾有过半分礼数,我看破案本事不大,以下犯上倒挺在行的。”
王宽眯了眯眼,面容渐渐结冰,火气顿上心头,刚欲开口还击,却被元仲辛拦住了。
元仲辛毫不在乎地嗤笑一声,眼底冷意悄然而至:“常都头是吧,如今安离九一事已然牵涉到了边疆军防,五石散真正的来源尚未查清,幕后黑手到底是谁都没有半点线索——本就事态紧急,若常都头还要在此纠结礼数问题,不若直接上告到当今圣上,让他评判一下,到底是毒品一事重要,还是礼数教养问题重要?”
常艺怒目圆瞪,气得手指微微颤抖:“你竟敢把当今圣上搬出来压我?”
元仲辛眯了眯眼,冷言回击:“当今圣上是人非物,当朝天子,常都头说“搬”说得如此轻易,想来是不把当今圣上当人看了?”
常艺气结语塞,火冒三丈,面容凶神恶煞,看那架势,几欲拔刀冲向元仲辛。
王宽四人皆神色戒备,一个个围绕在元仲辛身旁,神情微怒冰冷。
陆观年紧紧蹙眉,声线隐隐颤巍:“都别吵了——禁军内部商议决定,将安离九以私运私卖毒品之罪归案,罪名已定,四日后,开封刑场处,行砍首之刑。”
闻言,众人神色惊惶,不敢置信。
元仲辛眯了眯眼,咬牙道:“陆观年,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被元仲辛直呼自己名字的陆观年心头猛跳,但他别无选择,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断握拳收紧,暗自深吸一口气,强作淡定说道:“此事已结,七斋无需再查,禁军自有定夺。”
元仲辛冷笑,笑声里结满了冰渣子,眼睛里却是笑意全无。
陆观年心底无奈,他双眼直视着浑身寒气的元仲辛,说话无论如何都坚硬不起来:“你今日将任务报告写好,交由常都头带回,至此,秘阁与安离九一案,再无干系。”
赵简愤愤看向陆观年,极为不满,上前一步冷然道:“掌院,五石散一事我们只查了不到两日,各种重要的细节都还没查出来,突然就说结案,很容易会造成冤假错案的!”
常艺嘲讽地哼了一声,神色不屑,指桑骂槐地说道:“那就只能说明你们自身能力不足,查案之时还跟错了人,想当初我们禁军抓人也是花了不到两日的时间,人已帮你们抓到了,查不出真相还诸多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