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那一群被各自的儿子孙子狠心赶出来的老人,若不是顾长空在顾时和顾溪小些时候带着兄妹两人曾下山采过草药,他们也不可能找得到一处避难的场所给老人们安度晚年。
顾时凝视着玉哨子,喃喃道:“当日我从火场逃离,醒来的时候,衣兜里就揣着这两只玉哨子,除了顾溪,我什么都没了。”
乌木寨的一场贪念,将原本属于他的快乐彻底剥离,至此,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家人这么简单,还有那一片远离尘世喧嚣,悠闲自在的净土。
顾力悲愧交集地低着头,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能够早点将那场阴谋告知顾长空,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顾溪紧紧咬着唇,眼眸中闪现出几丝泪光。
顾时紧紧地把玉哨子握进手中,面容冰冷愤怒,没有人清楚他心底对顾长坤的恨到底有多深,这八年来,他没有一丝松懈地修炼武功,没日没夜地练习吹哨,反噬吐血都是家常便饭,为的就是能够早日掌握哨鸣御兽的诀窍,亲自让顾长坤血债血偿!
元仲辛揉了揉眉心,想着对付顾长坤的方法,他倏而看向顾力:“顾时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爹的了,你真的能确定自己下得去手吗?”
顾力一愣,一时之间失了说话的能力。
半晌,他蹦出了一个字:“能!”
顾时怔怔地望向顾力。
顾力艰涩地说道:“是我欠他的,我自然要还。”他忽而抬眸,坚定地看向顾时:“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杀了我爹,为你们一家人报仇。”
王宽深深地望了他几眼,随后垂眸凝视着地面,心中不禁疑惑,难道他跟自己一样?
元仲辛嘴角微勾,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担心顾力会随时倒戈的问题了,他双手抱臂淡淡说道:“前日我们打算去找顾长坤谈事情来着,但是有人说他是出去购置过冬用品了,我想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顾时点头说道:“顾长坤每次出去都是为了将新获取的兽皮等物品拿出去私卖。”
王宽问道:“私卖地点是不是都在江南一带?”
顾溪开口说道:“也不全是江南,只不过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他会选择把兽制品卖到更远的地方,若是被官府抓到私卖,还没有任何的官方许可,罪名不小,顾长坤还没那么大胆。”
顾力冷哼一笑:“他不是大胆,他是谨慎,要想活命长,他不得不这么打算。”
顾长坤心思极为多虑,私卖兽制品这等严密的事情,他不可能假手于人,每一次都是他亲自带着五六个人出寨,全程监督着私卖过程——因此,顾时一直没能找到把柄将他告到官府那里。
元仲辛问道:“顾长坤每一次出去都要花多长的时间?”
顾时思索一番回答道:“五日,最长时间不会超过七日。”
元仲辛暗暗算着时间,他与王宽是前日坠入山崖,至今已过两日,那就是说顾长坤还有大概三日的时间才能回到乌木寨......
身旁的王宽蓦然开口道:“若是赵简和小景骑马出寨,大概需要花上半日时辰,现如今天色越来越早昏暗,可能还要再花些时间,一日的功夫,应该足够了。”
元仲辛木木地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咂咂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宽但笑不语。
顾家三人:“......”
他们俩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元仲辛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问道:“你们可清楚顾长坤私卖货物的线路?亦或者他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买家或是下家?”
顾时蹙眉摇头:“我平日里为了不引起注意,都不太敢接近寨口,山路那里就更少去了,没办法探知。”
两人把目光转向顾力。
顾力也是摇头不知,顾长坤私卖的事情向来都不会告知家里人,他又极少出寨,更不清楚了。
元仲辛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这样的话,赵简和小景就得出去守着顾长坤回来了,不然没办法得知顾长坤的去向。”
比之时而愣头愣脑的顾时,顾溪更为聪敏些,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想让朋友们截住顾长坤的货物?”
元仲辛眉眼一弯,笑着慨叹道:“终于有个聪明人了。”
顾时惊异地瞪大双眼,而后又变得不解:“你们截住顾长坤的货物有什么用?运回来揭穿他?”
元仲辛心里暗骂,这货的智商跟韦衙内有得一拼,真该让他们相互认识认识。
王宽耐心解释道:“截住他们的货物是为了报官,运回来揭穿他,太耗费体力了。”
顾时恍然大悟,崇拜地看向两人:“厉害厉害,小弟甘拜下风!”
第75章
元仲辛碰着一杯茶暖手,如今的他虽然喝了药,但积聚颇久的寒气并非眨眼间便能完全驱散的,现在的元仲辛比以前要稍稍怕冷些。
王宽问道:“八年前,你们是用哪条路把寨中的老人接下来的?这路走一趟需要花多长的时间?”
顾溪说道:“后山与断崖之间其实是有一条林中小道相连着的,从那条小路顺着低势走,便可以找到一条通往崖底黑河中下游的山路,但山路蜿蜒曲折,满地碎石,很不好走,那时是在夏季,气候条件还算好,也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很难想象,八年前,年幼的顾时三人是怎么将数十余名老人一步一步地搀扶着,来到崖底。
顾力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你们是想着把老人重新送回到寨中?”
元仲辛与王宽同时点头。
顾溪和顾力面露难色
那时正值夏季最热的时候,山路还没那么难走,可如今入了冬,老人们的动作都不够利索,个别的骨头还会出现偏风疼,若真的要将这里的全部老人都送上去,起码还要花上三天的时间。
元仲辛歪了歪头,稍加思索:“三天,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时间上倒还算充裕......”
从方才便一直没说话的顾时蓦然开口,语气中夹杂着无奈和艰涩:“老人们不会想要上去的。”
他的话一出,房间内霎时沉默。
也对,心都凉了,还怎么回家?
当初将他们赶出乌木寨的可是与自己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人。
但那又如何?
他们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为了更多的钱财,彻底丢掉了良知,还把他们丢到山中,放任他们听天由命——若不是顾时和顾溪,他们早就丧命于蜿蜒盘旋的山路之上了。
家里有这样的亲人,还不如不回去算了。
元仲辛眸光深沉,他淡淡说道:“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回家,是为了给顾长空讨回公道,更是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
凭什么受伤的是他们,忍受一切痛苦的也是他们?难不成受害者就一定要默默无闻才能算得上伟大隐忍?难不成在这崖底安详度过晚年,就是他们临终前的愿望?
王宽也开口说道:“你忘了这群老人是为了什么而被赶出乌木寨的了吗?”
顾时怔然,他怎么可能忘?
他们是为了给顾长坤讨公道,他们是不甘屈服于顾长坤,就算冒着生命危险被赶了出来,也没有任何一个老人哭喊着乞求着,说自己死守秘密,求顾长坤让自己回去,甘愿向顾长坤降伏。
因为在他们的心底深处,有着最泾渭分明的是非界线,他们可能死板,可能迂腐,可能不懂变通,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算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他们的立场依旧坚定。
顾时紧抿着嘴,沉默了良久,随后开口说道:“我明日,去劝劝他们。”
元仲辛勾唇一笑,其实根本不用劝,老人们的心性有些时候,比年轻人还要坚韧固执,只要他们心中认定了顾长坤是错的,那就必定愿意重新回到寨中指证顾长坤犯下的恶行。
元仲辛的身体仍然需要充足的休息,就算精神好,也不能长时间地耗着,于是顾溪麻溜地给元仲辛和王宽收拾出了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不小,仅仅摆放着一张床,两人睡上去刚刚好。
顾力要趁着顾长坤的未归赶回到寨中,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临走前,元仲辛交给他一封刚写好不久的信,信上的字龙飞凤舞极好辨认,顾力知道元仲辛的意思是叫他拿着这封信去找赵简他们,向他们解释清楚这一切,以免他们过于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