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说:救你们的是咱们镇上的老好人,若不是他跑去报官,你们早就被运出去了!
他们思绪混乱,又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担惊受怕,根本顾不得去思考官兵们说的话谁对谁错,浑浑噩噩在官府里睡了一晚,心中依旧疑惑着,就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第二日,扶生大师出现在他们面前,许多孩子脸色怪异,立刻变得惨白,他们都认得出来,眼前这个看着俊美善良的人,曾出现在关押自己的破庙里,那个时候的他面容神憎鬼厌,可怕得很,根本不如现在这般和蔼可亲。
有孩子指着他,大胆地说就是他将自己骗来的,得到的却是其余人不顾一切的谩骂和斥责,说他们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孩子们害怕得紧紧缩成一团,只知道哭。
官兵见他们可怜,便逐一询问他们的信息,将他们分批送回了家,但仍有四个孩子无家可归,他们都是流浪儿,看着别人欢天喜地地回家,自己却不知该何去何从,眼里失望不已。
这时,扶生大师突然提出要收留他们。
当时,他们都还记得清楚,那四个孩子眼里的失望刹那间变成了恐惧与绝望,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群孩子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于那四名流浪儿的消息,更不知道他们在被扶生大师收留之后,经历了什么。
只知,五年过后,再聚板桥镇,他们被埋藏在了一口口瓦缸里,连同着另外四名新被害的小孩。
他们皆愤怒不已,恨不得亲手了结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结果,都不用自己动手,板桥镇里的人就替天行道了。
李慕和知道孩子们心里依旧介怀,但他刚失去自己的儿子,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同他们相处,只好径直来到元仲辛面前,沉声道:“元兄弟,这次谢谢你,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李某必定在所不辞。”
元仲辛愣了愣,头一次得到如此庄重的承诺,他扬起一个笑容:“好,那我就先应下了。”
他眼神一转,聂娘正在不远处美眸盼兮地看着李慕和,眼里的情意不言而喻,他的视线重回到李慕和脸上:“李大哥,其实这次若不是聂娘暗中相助,我们是必然查不出这么多线索的。”
李慕和一愣,无从反驳,因为元仲辛说得对,若不是聂娘告知他们三七没死的消息,元仲辛他们六人根本不可能顺藤摸瓜,一路反查到三生馆头上。
李慕和转身去寻聂娘,眼中一晃,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懵懵懂懂追在自己身后的少女。
聂娘不是板桥镇的本地人,她同扶生大师一样,也来自东瀛,不同的是,后者是来逃难的,在东瀛,扶生大师已然是个臭名昭著的人贩子,东瀛官府发放了他的通缉令,扶生大师心思奸诈狡猾,在码头制造混乱趁机坐上了驶向大宋密州的商船。
而在他逃离东瀛之前,聂娘年仅十岁的妹妹被扶生大师害死,她是为了给自己妹妹报仇,才追着扶生大师来到密州板桥的。
然而,聂娘都未能在密州站稳脚跟,扶生大师行医积善的美名已然传遍整个板桥镇,她没钱没势,又要想办法对付扶生大师,一时之间,她陷入了两难境地。
在一次出行中,聂娘遇险,被路过的李慕和救下了,李慕和得知她的境遇,虽然也不知该不该信她口中关于扶生大师的恶性,见她一个姑娘家生活不易,给了她一些钱,本想着让她回家去。
谁料,聂娘用这点钱,在板桥镇开设了天歌坊,立了足,但天歌坊其意根本不在接客寻欢,而是聂娘用来收集情报,偶尔收留无家可归之人的一处秘地,至于为何只对女子开放,大部分原因来源于聂娘自身的遭遇。
女子若想在这乱世立足,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七斋六人第一次进天歌坊时,却觉得天歌坊清净淡雅得宛如一家私塾的原因。
开了这家天歌坊,聂娘偶尔见到李慕和几面,都是自己追着去的,后来李慕和出事了,她便守着天歌坊,不放过任何一丝还李慕和清白的希望。
终于,守了五年,聂娘等来了元仲辛他们,不仅让当年的真相重现于世,还为自己的妹妹报了仇。
第一次见聂娘的时候,她违心告诉元仲辛说自己喜欢过他,但为了保命,她断绝了这份喜欢——那个时候,聂娘是无奈的,好不容易把心送出去了,哪能说拿回就拿回?
她喜欢李慕和,捧着一颗沾了尘的心,忐忑不安地等在李慕和身后,等了许久,她不管李慕和要不要,她只想让李慕和知道,这世上,依旧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地把心给他,只因那一次他的出手相助。
李慕和眸光闪烁,随后又垂下了眼,他心底终归感到愧疚。
身后沉默良久的元仲辛蓦然开口道:“若你真觉愧疚,莫再让她等了,女子的真心实意给你,实在不该蒙了尘。”
聂娘不安地望着李慕和,嘴唇紧抿,她紧张不已,生怕再次失望。
李慕和恍惚了片刻,眼神忽然坚定下来,他缓步走到聂娘身边,不言不语,却轻轻牵起了她绞在一起的手,而后再无其他动作。
聂娘睁大眼眸,眼眸里泪水乍现,她哆嗦着唇,犹疑着问:“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
李慕和望了她片刻,摇摇头,在聂娘脸色褪了个干净之前说到:“不是你陪我,是我们陪着对方,余生都不分开。”
聂娘泣不成声,将头靠在李慕和胸前,无声落泪。
赵简和小景向孩子们使了个眼色,众人皆极有默契地欢呼鼓掌。
天歌坊内,一片欢声笑语,缭绕在众人心头的压抑,赫然消散。
王宽在元仲辛说出那番话之后,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他眼里风云翻涌,裹藏着深沉至极的情愫卷向元仲辛,心底仿佛有什么要破闸而出。
王宽微微蹙眉,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他不排斥这种感觉,可他不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为何他会如此轻易便能理解聂娘的感受?
这种感觉来得叫人措手不及,王宽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盼着什么,如饥似渴的,止都止不住。
元仲辛微微侧头,发现王宽神色不对劲,他立马担忧地问到:“你怎么了?”
王宽深深地望着他,脸色变幻莫测,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天歌坊的一名公子走进来说到:“聂娘,扶生大师死了,秦啸也死了,尸体在其住所中发现的。”
元仲辛自动忽略了秦啸,颇有兴味地问:“那什么大师,被人生生打死的?”
公子眼神微妙:“也不全是,他身上也中了毒。”
第51章
赵简他们回想起昨晚王宽对付扶生大师的手段,简直酸爽,好不容易可以救命的解药,居然就那么消散在自己眼前,该有多绝望?
不过......该!这种禽兽人渣,下了地府也没人想收!
元仲辛不解:“中毒?怎么中的毒?”
此时,王宽开口了:“为了给你找解药,我给他喂了你中的毒,后来,他解药没吃成,可能就毒发了。”
这解释,轻飘飘的,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昨晚那副阎王样了?!
元仲辛恍然大悟,也不甚在意扶生大师的中毒:“原来如此,那他的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啊?”
公子:“刘大人就是来请我问问六位的。”
这刘乔,事儿没怎么干成,倒是麻烦了他们不少。
王宽问道:“板桥镇的百姓想如何处置?这件事,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害者。”
公子侧了侧身:“还是请大家去港口看看吧,扶生大师的尸体,就在港口处,那里如今聚集了许多板桥镇的百姓们。”
众人没别的事要忙,也就一同走向了港口。
刚到目的地,众人就发现,原先还对扶生大师和颜悦色的人,此刻皆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恨然面色,他们目光如炬地盯着港口中央的那一坨肉状物,恨不得将之打醒再打死。
刘乔一见元仲辛,赶忙迎了过去,如释负重:“元兄弟,你可算来了!”
元仲辛点点头,扫视了一下周遭:“怎么?尸体都不懂怎么处理?”
刘乔凑上去压低声音:“原本想着下葬,谁知这百姓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