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当真细细思索了一番,想起自己日夜兼程赶至这里,倒真的没能安安稳稳喝上一杯好茶,竟毫不客气地点头。
元仲辛眸光暗了暗,欠揍地回答道:“没你份。”
大牛刻板得密密实实的一张脸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微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像是回到自家一般,从容不迫地坐在元仲辛身侧的木椅上。
元仲辛被他的这番举动逗乐了:“大牛兄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立场,咱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一同坐下来谈天说地了?”
大牛懒得理他,又给元仲辛递了一张纸条。
林邀在哪?
元仲辛登时笑了出来,反问道:“你是来救她的?”
大牛:阁主有令,若是见到活着的林邀,让我杀了她。
元仲辛转动着瓷杯,慢悠悠说道:“那你可能没这机会了,从她落入到大宋网中之时,能够决定她生死残殇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王宽,好巧不巧,这个时候,王宽不在,否则,我让他给你汇报一下林邀在此处受的优待也是可以的。”
大牛无声看着元仲辛,神情晦暗明灭。
元仲辛歪了歪头:“怎么,想挟持我来见林邀?”
大牛的眼神立马变得有些许微妙,似乎在说,我虽然不够聪明,但也没傻到做出那等蠢事的地步。
元仲辛见瓷杯里的茶已然喝尽,他放下茶杯,淡淡开口:“一盏茶我喝完了,你再怎么赶路疲惫也该休息够了,说吧,找我何事?”
大牛:阁主让我带你回去。
元仲辛安静了半晌,陡然大笑,可能是因为大牛给的这张纸条上面写着的内容过于荒唐,元仲辛笑得连眼角都开始渗泪。
大牛没打扰他,转身给自己拿了一个新净的茶杯,倒入满满一杯清茶,细细品饮,茶温尚宜,清润了他这几天一直发干的喉咙,大牛眼中闪过一丝满足。
元仲辛笑够了,眼底开始结冰:“你们阁主之前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下场如何,他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又只派了你一人前来,他对你是有多信任,深信你一定可以把我带回去。”他摸了摸那把匕首的刀鞘,指腹清晰感受着鞘柄上雕刻着的纹路,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我不会杀你,可不代表王宽他们不会,再有一刻钟不到,他们就该回来了,你觉得你可以在一刻钟时间之内,把我带出开封吗?”
大牛垂眸,递出一张纸条。
你不想走,我勉强不了,我一人之力太过薄弱,想要带你带出开封,绝对不可能。
元仲辛笑得森然:“很有自知之明嘛。”
但是,若是你主动跟我走,那就不一样了。
元仲辛的笑意立马褪去,面上杀意涌动,他冷着声音说道:“我主动跟你走?大牛,异想天开不是不好,但总得有个度吧。”
你父亲楼常思没死,只要你跟我回去,阁主允许你们两人相见。
元仲辛捏着纸条,指甲都快将纸条戳破了,他把几欲杀人的目光逼向大牛,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漫天的戾气当中,倏然间,元仲辛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淡笑:“难怪只派你一个人来,原来留了后手。”
你走不走?
元仲辛把一张张纸条抓成一团,扔进烧水炉子里,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火舌逐渐将纸团吞噬,状若不经意地吐出一个字:“走。”
大牛微微睁大眼睛,对于元仲辛这个爽快的答案,他是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及,以至于,大牛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反对的暗光,元仲辛到底知不知道这一走到底意味着什么?
宁祁恨极了元仲辛,恨意延绵了二十余个年头,可以说,杀死元仲辛是宁祁一辈子的执念——这次两人若是见面了,宁祁绝对不会放过元仲辛的!
元仲辛将大牛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他笑了笑:“怎么,又不想我跟你走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善变,还不如当初清河镇那时可爱呢……”
大牛蹙着眉,几步来到桌案前,随手扯过一张纸,执笔在上面飞速写着什么。
元仲辛好奇地凑了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你若是去,去了见,宁祁,不可能活着回来。”他挑了挑眉,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那可不见得。”
大牛拧着眉看向元仲辛,又写到:“你到底怎么想的?”
元仲辛皮笑肉不笑,他握拳敲了敲大牛的额角:“小朋友,而且还是敌方的小朋友,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就老老实实带我去见宁祁就好。”
大牛苦涩的目光中夹杂着担忧,他不希望元仲辛死,不希望他输给阴兵阁,这次若是真的把元仲辛带回,在即将发生的那场恶战里,大宋就真的失去希望了。
元仲辛有些看不透大牛,他双手抱臂,不免审视对方一番:“大牛,你到底是不是阴兵阁的人?我跟你走了,你不仅圆满完成宁祁交给你的任务,还重创了我们大宋,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你不会懂的。
元仲辛挑眉看着纸上的字:“我不会懂?”他低笑说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懂——那咱们,可以启程了吗?王宽他们快回来了。”
大牛一言难尽地凝望元仲辛须臾,刚想转身离开,元仲辛又把他喊住了:“你真名叫啥?咱们恐怕得花上几天的时间待在一起,总不能一直叫你大牛吧。”
大牛挥笔在纸上写下二字后,没有一点停留,出了正厅。
宁书。
元仲辛眸光流转,沉吟着这个名字,跟上大牛脚步离开了正厅,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两人没有走正门,纵身灵巧跃上屋檐,脚尖轻盈点砖,以不慢的速度无声地离开了秘阁。
来到城门之时,宁书将隐匿于死胡同里的马匹牵了出来,把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元仲辛,后者一个翻身上了马,他提议道:“咱们走正门吧。”
大宁书也上了马,警惕地扫了元仲辛一眼。
元仲辛笑眯眯地解释道:“我没想耍花样,如今,除了正门,其他城门都被王宽的王侯军和梁竹的宣武军守着,你若是不想他们追来,就听我的。”
宁书思索一番,点头答应了,缓缓策马跟在元仲辛身后。
元仲辛在出城门的时候,还和守门的小兵聊了几句,小兵是认识元仲辛的,他笑呵呵地开口:“元公子这是要去哪啊?”
元仲辛眉眼弯弯,对着宁书抬了抬下颚:“这位小兄弟迷路了,我送他回家而已。”
小兵颇为讶异:“这看着怎么也有十五六岁了吧,迷路还能迷到开封里来?”
元仲辛抬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意有所指地说道:“没办法,他不足月就生出来了,这儿有点问题。”
小兵恍然大悟。
宁书面无表情,甚至还有敲死元仲辛的冲动。
闲聊几句,小兵便把两人放出了开封,望着元仲辛与宁书渐渐远去的身影,小兵面上颇为市井的讪笑立马消失不见,转而一副冷漠的神情,他对身边另一名小兵说道:“你来守着这里,我要去见王公子。”
王宽身处一家茶馆的房间里,如今的他站在窗边,负手而立,借着高处的优势遥遥看向城门那边,眼神幽深冷漠,似乎在等着什么,与此同时,七斋的其他人都在。
韦衙内单手撑着下巴,瘪着嘴问道:“咱们等那么久了,咋还没人来啊……”
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被敲响,赵简立马开口:“什么事?”
有人站在门外应道:“小的从东南来,想讨口水喝。”
五人对视一眼,这是个暗号,东南指的是从这个房间看去开封城门的方向,讨口水喝那就表明这人有事要议。
薛映开门,进来一个身穿着小兵制服的男子,正是方才那名与元仲辛唠嗑的小兵,跑着赶来的他气息颇急地说道:“王公子,元公子跟着一名少年离开了开封。”
王宽拿起茶桌上的一张画像,递到男子面前:“那人可是画中这个少年?”
男子拿去细细研究一番,而后笃定点头:“是他。”
小景惊异说道:“元大哥猜对了,还真是大牛啊。”
薛映望向王宽:“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王宽眸色深沉得可怕,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感情:“宁祁等烦了,仗也快要开始了,既然如此,所有事情,按照原计划进行。”
第199章
元仲辛木着一张脸,瞥了瞥一旁吃着糖葫芦还满眼惊奇的宁书,感觉甚为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