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宽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逼视着掌厨,冷硬开口:“你知道什么?”
掌厨被淋漓血肉糊住的双眼瞬间亮了亮,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连忙抓住,根本管不上急促的呼吸,慌张得语无伦次,喑哑着声音嘶吼道:“我……我知道大宋朝内有多少官员参与了五石散这件事!我还知道半生死的解药该如何配制!我,我都告诉……告诉你!求你杀了我!求你……”
他话都还未说完,就被王宽无情打断,只听见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就知道这些?”
掌厨怔愣住了,根本不敢开口应答,他忽觉方才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救命稻草陡然断裂。
王宽低沉的取笑在一片死寂中响起,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还想着你要是真知道些有用的事情,我还可以勉强考虑一下你的提议,谁能料到,你知道的事,前不久,也有人全都告诉我了,而且我想,我所知道的一切可能比你说的可信度还要再高些——你看,运气差到极点的时候,连老天爷都不帮你。”
“你还是乖乖待在这儿等死吧,好好享受我为你辛苦准备的一切,时间到了,自然有人来收你的命,你要想死,这可急不得。”
闻言,掌厨的目光瞬间一片死灰,在越来越盛的绝望之下,疼痛都变得如此麻木不仁,透过层层鲜红皮肉,他似乎看到了王宽眼里疯狂生长的快意与戾气,看到了王宽嘴边嘲讽的笑容。
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王宽不是人……
他是个疯子。
他就是个连阎王都不敢收的疯子!
他最后一个救命筹码,在王宽眼里竟是这般的不值一提,他早就料到自己为求解脱会不顾一切地供出所有线索,他明明知道自己要说的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却依旧给了他误以为能够一死了之的希望!
随后,王宽亲手把希望碾碎成尘,撒在他可望不可及的面前。
杀人诛心,王宽不仅要让掌厨活着受尽所有痛苦,还要让他连死都不得安心。
掌厨浑浑噩噩地想通王宽的意图,神色狰狞恶心,右侧眼眶的皮肉已经烂尽,再也无法支撑他目眦欲裂的眼球,筋肉断尽,右边的眼珠子“啪嗒”掉落在草堆上,但他恍若未闻,喉咙间发出声声撕心裂肺的绝望低吼。
王宽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过道,身后黑暗阴沉的尽头猛地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像是从无边炼狱下传来,直直破开云霄,守在牢城营其他地方的禁军和其他犯人们听了心中皆是一阵发寒,根本不敢想象那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王宽的脚步顿了顿,半斤立刻停在他脚边,不敢随意乱动,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王宽,后者轻轻拍了拍半斤的脑袋,淡然开口:“走吧,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忙。”
是晚,夜色渐深,皎月当空,云朗星稀。
七斋的正厅之内,落座着许多人,然而厅里却是一阵无言,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一身金丝绣鬓云纹黑袍的清冷少年,只见他如朗月般清润好看的眉眼微微低垂,右手执一卷案册,左手屈指漫不经心地敲点在扶手上。
安离九率先打破了沉寂:“现如今官员与毒贩相互勾结,同流合污的证据我们也掌握的差不多了,只要将最为特殊的几个毒巢一同歼灭,其余的便会不攻自破,不出一年,二十一个毒巢就会销声匿迹,再无重生的可能。”
王宽无声轻笑,他举止极为优雅地将右手的案册平放在桌上,微不可闻地挑了挑眉,悠然自得地开口:“不用这么急,两年之内,我要把他们全部绞杀。”
韦衙内不解:“王宽,我们可以在一年之内剿灭毒巢,这和你说的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
王宽站起身来,将名单放在火烛之上,望着火舌把一个个名字逐一吞噬,烧成灰烬,王宽眼底暴虐丛生,他森然开口:“我不要他们死得太快,我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在我手上——”他止住了话语,随手把几乎要燃成灰烬的纸扔在空盆里,他回头扫视众人一番,倏然微笑,嘴角勾出一抹残忍,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斩首与凌迟,哪个更痛苦,不用我说你们也必然清楚,若是让他们一下子家破人亡,没了性命,那这场狩猎游戏,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第175章
春去冬来,夏寂秋盛,旁人轻轻的一个眨眼,两度华年已过,气象万千,影逝风来,天上行云流转不止,斗转星移也不过是瞬息万化,世间万物留的留,走的走,尽管物是人非,却仍有几分朱颜尚存。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定了,一辈子都不会有任务改变。
是晚,残阳似血,辽阔无际,毫无波澜的天空像是被潋滟晚夕划破了一道口子,丝丝缕缕的橙红竟宛若水墨,缓缓流淌在微微昏暗的夜色之中,向着天边四角漫去,夕阳的缭绕勾角无意间扯开了遮蔽冷月的细纱,清冷皎光与妖异艳色交错相融,一时之间,天色煞是好看。
开封城内,四队人马披着氤氲烟月,沾染着夏夜独有的微凉,策马扬鞭奔驰在人烟稀少的街巷中,马蹄踏地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纷然而至却并不杂乱,为悠闲自在的月夜添了几分紧张与不安。
四队人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便是位于开封城中心的秘阁,七斋之中,有一人在等着他们的归来,与之逆风翻盘最后一把。
韦衙内刚到秘阁门口,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背,一边兴冲冲地跑进秘阁,一边激动大喊:“七斋!王宽!半斤!老子终于回来了!还不出来迎接老子!”
秘阁其他学生闻声而来,既好奇又略带嫌弃地看着高声大喊的韦衙内。
跟在他身后的薛映翻了个白眼,无奈扶额,跳下马,将马匹拴在大门一侧,倏然间,他眸光微闪,而后淡淡开口说道:“别喊了,有人比我们早到。”
韦衙内蹙眉扫视着方才没留神注意的几匹马,不满地说道:“谁啊!敢排在我面前!”
本以为他和薛映会是最早回到秘阁的人,谁成想,有人捷足先登了。
赫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语气间带着些许傲气与调侃:“本姑娘排你前面你有什么好不满的,还是说,觉得自己剿灭了两个毒巢就天下无敌了?”
望向声源处,来者有三人,好整以暇的赵简,笑意吟吟的小景以及从容淡笑的安离九。
小景兴高采烈地跑了上来:“衙内,薛映!好久不见!”
韦衙内眼神猛然一亮,与整整两年未见的好友重逢,他心情顿时舒畅,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他颇为得意地仰了仰脑袋:“你说错了,不是两个,是三个,临启程回开封之前,我和薛映又铲除了南岭一带的一个毒巢。”
安离九微微挑眉,不吝赞赏地开口:“挺能耐啊,三个毒巢,不错,至少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韦衙内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安大哥,你们又剿灭了几个毒巢啊?”
赵简抢先开口回答,眉眼间颇为自豪:“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韦衙内龇牙咧嘴:“这不公平,你们有安大哥和沈大哥他们,我只有薛映和老贼的那一帮泼皮,人手上根本不能比!”
安离九眨眨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故作夸张地说道:“薛映小兄弟,衙内他居然嫌弃你,你要打他一顿不?”
薛映轻轻瞥了韦衙内一眼,对方瞬间老实,韦衙内讪笑着扯了扯薛映的袖子:“薛映,我没有嫌弃你,安大哥挑拨离间呢,咱回家,不和坏老头儿玩。”
安离九微微眯了眯双眸,声音里带着警告:“你骂谁坏老头儿?”
就在韦衙内准备开口反驳回去之时,又有一个熟悉爽朗的声音传来:“两年未见,韦公子还是这般地生龙活虎,想来这次剿灭毒巢的任务对于韦公子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五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元伯鳍和樊宰执等人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韦衙内和赵简面色一喜,异口同声地喊道:“爹!”
薛映,小景与安离九向着几位大人微微点头,以示行礼。
韦衙内好奇问道:“爹,你们剿灭了几个毒巢?”
韦卓然眉目间隐隐有几分笑意,却微不可闻,他缓缓开口说道:“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