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瞬无关痛痒地耸了耸肩:“守山人是唐瞬,不是我,他不出来,就说明不想去。”
顾涯还想再劝,阿瞬却死活不肯让唐瞬出来,谁知道唐瞬这一出来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
见阿瞬心意已决,顾涯心底微微叹息,若是有缘,地下城最终的秘密自然会被揭晓的,他都已经不是守山人了,还有什么立场去担忧呢?
顾涯敛回心神,带着元仲辛一行人从密道离开了虢序的棺穴。
有顾涯在前带路,众人也就不用担心再碰见什么陷阱机关,气氛轻松了不少,元仲辛与王宽悠然自在地跟在队伍后头,脚步不紧不慢。
一想到要出地下城,王宽本该高兴才是,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却更加沉重,想着各种事情暗暗出神,就连元仲辛喊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元仲辛默默凝视他片刻,抬手点了点王宽紧紧蹙起的眉峰,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王宽侧头望向元仲辛,眼底意味不明,神色间高深莫测:“如果唐瞬真的留在了地下城,你会怎么办?”
元仲辛眨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捉摸不透王宽话里的意思:“唐瞬不会留在这里的,他不是还有阿瞬吗?”
王宽垂眸执起元仲辛的手,轻抚慢捻着元仲辛白皙精致的指尖,他的声线莫名变得喑哑:“那如果阿瞬不存在呢?”
元仲辛怔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王宽抬眸望向元仲辛,眸光深邃得看不见底:“如果,唐瞬真的要替我当守山人,你会不会记住他一辈子?”
元仲辛恍悟。
原来王宽惦记的是这件事。
元仲辛嘴角微勾,眼底间掠过几丝无奈:“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的确会记住他,但不会经常想起,偶尔想起他,是为了替你感谢他。”
更何况,如果唐瞬不是还有第二个灵魂,元仲辛定然不会逼迫他,届时若王宽要留下,那自己也跟着留下便是了。
他说什么都绝对不会让王宽独守这座死城。
王宽定定望着元仲辛良久,温柔的笑意重回眼中,心底暗暗释怀。
就在方才前不久,王宽还深深担忧过,唐瞬会以这样惨重的代价,永生永世住进元仲辛心里——谁料,元仲辛根本就没往那方向去想。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的密道,众人来到了一片颇为宽阔的平地上,正前方有一扇门。
顾涯停下脚步,深深地望着那扇门,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元公子,老夫带路,也只能带到这儿了,从这扇门出去,会有一段颇为陡峭的上坡路,但并无任何机关陷阱,沿着上坡路走,走到尽头,便会到达第二个墓道口。”
元仲辛不解地望着他:“你呢?”
顾涯笑意中难掩无奈与孤独:“守山人至死都是要在地下城里的,哪怕新一代守山人上任,他的最终归宿也只能在这里——我不怕与你坦白,每一个旧守山人遇到新一代守山人之时,他的大限已经将至了。”
所有人面色立刻变得惊愕凝重。
小景轻声问道:“顾老前辈,你跟着我们走出去不好吗?”
顾涯淡笑着摇了摇头:“这外面的世界啊,我看的够多了,待在这地下城里还能有几分清净,我倒乐得悠闲,你们不必担心我。”
元仲辛望着顾涯嘴角苍凉的笑容,心底不是滋味,刚要开口,顾涯已经说话了:“元公子,你是老夫见过最聪明果断的人,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再与你说几句话,也算忠告,不知你是否愿意?”
元仲辛点头,谦逊开口:“您请说。”
顾涯抬眸看了看那扇门,眼神恍惚地仿佛看到了门外的世界:“天机不可泄露,天意更不可猜度,若能让你猜中的,那便不是天,而是命了——元公子,你极为聪慧,必然能懂老夫话中的意思。”
话音刚落,顾涯意有所指地瞥了王宽一眼。
元仲辛顿时心领神会,他静默须臾:“我明白了。”
顾涯是在告诫他,不要对王宽在镜中所受的考验作过多猜度。
顾涯目送着元仲辛等人离开,嘴角的笑容从未消失,他席地盘腿而坐,心里风平浪静,没有一丝云涌,呼吸平稳低缓。
不久后,平地之上,万籁俱寂,顾涯清冷孤独的身影,仿佛永远地坐立在了那片昏暗中。
顾涯说的没错,沿着上坡路走,一路上平安无事,偶尔还有发出欢声笑语,然而,元仲辛的神情却越来越淡然,渐渐的,还有几丝凝重,但转瞬即逝,连王宽都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片朦胧的亮光,眼看着出口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所有人都不禁露出久违的笑容,加快了脚步。
望着越来越近的出口,元仲辛忽然开口说道:“王宽,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会相信我?”
王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忐忑不安问道:“元仲辛,你在说什么?”
倏然间,听力颇为敏感的王宽注意到,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韦衙内等人竟忽然没了声息,出口处一片寂静。
王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他刚欲开口,空中悄然飘来一阵白烟,他来不及屏气,仅一口呼吸便让他头晕目眩,脑袋发昏,他脚下一个踉跄,扑入元仲辛怀中,眼皮重重耷拉着,连看都看不清元仲辛的模样。
绝望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王宽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元仲辛眼角微微发酸,他稳稳抱住王宽的身子,颤着声音,心头的苦涩将他瞬间包围:“王宽,对不起,对不起……”
“相信我最后一回,对不起……”
第152章
王宽睁开眼,恍惚间,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简朴干净的房间里,双目无神,望着眼前熟悉的木雕装饰,一种恍若隔世的虚幻将他全身笼罩,愣怔片刻,他猛然坐起身来,踉跄着冲出了房间。
下一刻,王宽瞳孔放大。
房门外,闲谈阔论的是黄发,追逐奔跑的是垂髫,树荫底下欢声笑语,喧哗热闹,目光所及之处,人人皆是悠闲自在,乐得逍遥。
“王宽,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担忧传入王宽耳中,他呆滞地望向声源处,却见一个身着蓝袍的俊秀少年朝自己走来,王宽不敢置信地呢喃道:“顾时?”
顾时走到王宽身前,忧虑开口:“王宽,你感觉怎么样了?”
王宽对他的问题恍若未闻,魂不守舍地自语道:“这里......是乌木寨?”他一把攫住顾时的手臂,惊慌意乱地问:“元仲辛......元仲辛呢?他在哪?”
顾时脸色犯难,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啊,我和顾溪他们只是负责去黑河上游将你们接回来,我也没能见着他。”
王宽用尽全力将心中到处乱窜的慌乱死死压住,强作镇定问道:“来乌木寨的都有谁,我们来这多久了?”
顾时如实回答道:“除了元仲辛,你们五个,还有另外三个我不曾见过的,领头的好像是叫唐瞬,算上你们昏迷的时间,来这差不多有四天了,你是最早醒来的。”
四天了,元仲辛离开自己身边整整四天了。
元仲辛去哪了,他想干什么?
他又想瞒着自己干什么!
哪怕王宽绞尽脑汁,依旧得不出结论,这个认知于王宽来说,无疑如一记重掌狠狠击在他的神志上,王宽目光惊慌得到处涣散,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好好思考。
顾时只觉自己被王宽死死钳住的手臂赫然一松,而后身边掠过一阵凛风,待回过神来,本还在眼前的王宽已然不见了踪影,他惊疑地望向寨口的方向,急急追了上去:“王宽!你停下!你还不能走!”
王宽速度极快,眼看着便要冲出寨口,顾时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心里急得几欲捶地顿足,猛然间,一把寒光利刃带着凛冽之势向王宽飞来,挡住了他的去势,王宽眸光一沉,侧身躲过了利刃,眼神阴郁至极地望向一脸漠然的唐瞬,他恨然一字一句开口:“唐瞬,你在干什么?”
字字如箭,刺向唐瞬,他却丝毫不惧王宽眼中的沉郁,疏离冷漠地开口:“我在帮元仲辛。”他转头看向顾时,嘴角勾出一个谦逊的微笑:“顾兄弟,赵姑娘他们貌似快醒了,顾姑娘让你进去帮忙准备醒神药来着。”
顾时恍悟,不放心地看了看两人,再三纠结之下,还是迟疑地跑回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