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位于大夏与大宋北疆交界处,而樊宰执等人驻守的地方又恰巧临近,于是便下旨要求樊宰执领兵探寻地下城,但因为大夏与大宋目前的关系仍是谈和,为了不撕破脸面,樊宰执领的冰在地下城入口徘徊了三个多月,依旧不敢随意冒进,只好先回开封复命。
元仲辛闻言,眯了眯眼,突发奇想:“你说当今圣上下旨,下的可是锦布黑字的圣旨?”
樊宰执心中对元仲辛的聪慧敏感惊叹不已,他摇头:“不是,只有一句口头的旨意。”
元仲辛恍然大悟,冷笑不止。
既然大宋皇帝如此在意两国颜面,尽管他心里无时无刻不算计着地下城里的宝藏,他也绝对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若届时樊宰执等人领兵探寻地下城一事被发现,当今圣上必定心虚,他什么都不会承认,甚至很有可能为了平息安抚大夏,直接用叛国欺君之罪来处决樊宰执他们。
果真是当权者,机关算尽,苦心经营,奸诈自私,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第121章
送走樊宰执等人之时,天色已经隐隐透亮,元仲辛脚步放缓,踏着浓浓的雾气与寒凉,心事重重,倍感压抑。
等回到七斋后院,元仲辛惊愕地发现小景愁眉苦脸地独坐在石桌旁,情绪低落,好像在担忧着什么。
元仲辛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小景医术了得,那日为自己探脉,定是发现了蹊跷,他无奈低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温和开口:“小景,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小景赫然抬眸,见是元仲辛,强颜欢笑说道:“元大哥,我睡不着,所以想出来坐会儿。”
望着小景欲言又止的模样,元仲辛坐了下来,淡笑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小景心慌意乱,她很想问那日紊乱无序的脉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又怕元仲辛会印证自己最坏的猜想,纠结良久,她还是开不了口。
但元仲辛很有耐心,他柔声鼓励道:“问吧,没事。”
小景暗自深呼吸,声线隐隐有丝颤抖:“元大哥,你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元仲辛垂眸,她果然还是知道了,这几日不说出来完全是因为那日自己在她手腕上写下的“不”字,元仲辛淡然点头:“对,我中毒了。”
小景猛地心惊胆战,手足无措地问道:“元大哥,你中了什么毒?”
元仲辛沉默,思量须臾,还是决定告诉她实话:“半生死。”
赫然间,小景如被雷劈,寒意顿生,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她哆嗦着嘴唇,声线哽咽不止:“元大哥,你怎么会中这种毒?怎么会......”
她是医者,没有人会比她还要了解半生死的毒效,中毒之人会渐失感官,但对痛觉的敏感度却会相应剧增,仅仅是轻轻的一道划痕,都极有可能让中毒者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拿刀了结了自己。
最令人绝望的,是小景不懂如何研制半生死的解药。
小景慌得六神无主,她无助地伸手搭在元仲辛侧脉之上,执拗地一下又一下地给他把着脉,手心尽是冷汗,指尖发白颤抖,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元大哥,你让我把把脉,这有可能不是半生死,我有办法救你的,一定有的......”
直到最后,在元仲辛温柔地注视下,小景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她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地紧紧抓住元仲辛的手腕,她极度痛恨自己的无能,元仲辛受苦,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元仲辛伸手摸了摸这个自己一直视为妹妹的少女的头,眉眼一直含着无奈的笑意:“小景,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大意了,才让人钻了空子,你别难过,我已经找到办法解毒了。”
元仲辛的话让小景喜出望外,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那元大哥你赶紧去把毒解了吧,好不好?”
元仲辛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
小景面上的喜色立时消褪,她垂头丧气地问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解毒?”
元仲辛眼底掠过一丝飘忽不定,他低语呢喃道:“最起码,得等到我把他们都逼出来的时候。”
小景不解:“他们?他们是谁?”
元仲辛自己也是心神混乱,毫无头绪:“我还不知道。”他目光流转,神色间隐隐肃正:“小景,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王参政回到府内,便安静无言地端坐在书房里,再无踏出房间一步,直到天色彻底明亮,府里的管家推门而入,他才沉声开口问道:“王宽在哪?”
管家垂头回答:“自回家以来,少爷便一直待在房间里,鲜少出门。”
闻言,王参政疲惫揉了揉眉心,沉默不语。
管家颇为担忧地说道:“老爷,少爷这两日胃口极差,端进去的饭菜基本没动过,夜里打更了都不休息,少爷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要不小的找大夫给他看看,开几幅药吧。”
王参政叹息,深感无奈,王宽是他儿子,知子莫若父,他怎么不清楚王宽这般是因为什么,他摆了摆手:“不用找大夫了,他这是心病,吃药治不好,明日回秘阁见到元仲辛便会没事了。”
管家被王参政的这一番话说得一头雾水,这心病与那个叫元仲辛的有何关系?
王参政站起身来,走至门边,望着房外通透的光线,吩咐道:“老傅,帮我泡一壶藤英。”而后抬脚出了书房,朝着王宽所住的房间走去。
王宽的房门紧闭,王参政微微蹙眉,上前把门轻轻推开,凉风微袭,一缕炉香白烟飘散在空中,房内光线昏暗,唯一明亮的地方便是书桌的灯烛,桌边站着一人,神情晦暗不明,身形玉立,左手负背,右手执笔,不紧不慢地写着什么,察觉到王参政的视线,那人书写的动作微微一顿,蓦然开口,语气寒凉:“元仲辛与你说了什么?”
王参政对于王宽的问话丝毫不感到讶异,王宽心性缜密慧极,若说他察觉不出什么,王参政反倒觉得是自己儿子出了什么问题,他淡然开口:“他日后自会告诉你。”
王宽猛地停下动作,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被眸水浸透,如刀刃一般刺向王参政,他无言地盯着王参政,片刻过后又挪开了视线,继续在纸上写着:“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王参政的呼吸被王宽那一眼盯得几欲僵窒,他敛下心头剧震,不动声色地说道:“元仲辛被大夏的人盯上了,这件事你可知道?”
一提及大夏,王宽心底的暴虐又开始腾升,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知道。”
“元仲辛如今处境艰难,身边能用之人不多,你......”
还未等王参政说完,王宽已经嘲讽嗤笑打断了他的话,愤然看向自己的父亲:“怎么,你又劝我与他保持距离,避开祸事,明哲保身?”
“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念头,我和元仲辛到死都是要绑在一起的,没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王参政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底不断掠过偏执狂乱的王宽,半晌过后,他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想叫你这么做。”
闻言,王宽的戾气霎时间褪尽,怔愣眨眼望着王参政:“你说什么?”
王参政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帮助元仲辛,但你觉得此时的你有何能力去帮他?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你可以为他做什么?”
要对付元仲辛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地痞流氓,大夏派来的人手段凶残,心思狠辣,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上可与大宋朝内百官勾结同污,下可部署诸多眼线挑拨民心,他们要想对元仲辛动手简直易如反掌。
王参政继续说道:“你呢,王宽,你有什么资本可以与那些来势汹汹的人搏斗反杀?就凭你对元仲辛的那颗赤子之心吗?你若真的想帮他,就算是深不见底的官场,也该去覆手翻云闯荡一番。”
王宽心神震动,他从未想过王参政竟比他看的还要通透,他总以为只要自己时刻陪在元仲辛身边,他便会没事,就算是风雨压城,再大的天灾人祸,王宽也有信心可以将元仲辛护得安然无恙。
但王参政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自己。
如此想来,除了对元仲辛的那颗坚定不移的心,他好像的确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