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爹阿娘难做,心里只怪自己命苦,未曾有什么怨言。可是后来我为太后,阿爹却说天下奸臣皆欺孤儿寡母,只有自家人掌权,保驾护航,方能安心。我信了,心怀感激地假传宇文赟遗旨命阿爹辅政,身家性命,锦绣江山尽皆托付。也是讽刺,到头来欺我孤儿寡母的却是阿爹自己。”杨丽华抽着鼻子,伸手指着,一股脑将多年的委屈不安尽皆倾诉,“好,若是命该如此,我认命便是。一个战战兢兢地将皇位奉送予你的九岁孩子,又碍着陛下什么了?我以为那是治病的药,就这么一口一口笑语盈盈地喂他喝下去。难道阿爹就没有想过,但凡我再疼爱那孩子一些,替他尝了那药冷热,又会如何?还是阿爹根本就是想连我一同斩草除根的?”
“太医就在旁边看着,又怎会让你做出傻事?”杨坚只急急解释了此事。他从来都不觉得杀宇文阐以及对前朝宗室男子赶尽杀绝有什么好说,斩草本就该要除根。
正当此时,杨广,琼花以及莫名其妙被杨广拉着过来的宇文成都前来拜见。杨丽华背过身去抹泪,不再说话。
“你们皇姐不孝。可怎么办?”杨坚简单地将他认为的事情描述了一下,抹泪的样子,与一个无助的普通老头一般无二。
呃,为什么会愿意背这锅?见杨丽华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琼花不禁想探究原因。
杨广暗松一口气,正色磕头道:“皇姐虽罪无可恕,可儿臣请父皇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皇姐,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呢?”此话一语双关,不过转念一想,杨丽华背这锅,未必不是好事。毕竟不牵扯到杨广,就不会引发太大波动,再加上杨坚一直对杨丽华心怀愧疚,也不至于拿她如何。琼花见杨坚说话尚有气势,判断他中毒可能不算太深,“父皇身体有没有事,可曾叫太医瞧过了?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请饶皇姐一条性命吧!”
杨坚一面咳嗽,一面较为欣慰地看着儿女,随后叹气挥手道:“杨丽华,走吧!朕,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原本哭得尚算隐忍的杨丽华,听了此话顿时泪如雨下,却也忍住不去看杨坚憔悴的模样,决绝地转身离去。于杨广身旁顿了一顿,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正好成都也在。”杨坚在宣华夫人的搀扶下,从床沿边站了起来。他见宇文成都也在,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反而杨广较为心虚地插话解释了下是自己叫成都进宫下棋,顺便一道拉来给父皇请安。杨坚并不在意这些,只同宇文成都说,“我老了,如今遭遇了这种事。身心俱疲,只怕是命不久矣,江山自有太子看顾。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一件珍宝。我把她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正当琼花纳罕是什么宝贝东西的时候,只听得杨坚随即传唤了内侍,“拟旨,第六女新宁公主颇知法度,四德咸备。出降宇文成都,有司备物,事遵故事。”
她及笄的时候,定了正式封号。因为一直不用,自己都快忘了。琼花瞄了眼另一个当事人,见对方也是一脸错愕地回望,顿时尴尬。
第30章
剧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琼花迷迷糊糊地跟着出了杨坚寝宫。杨广逃过一劫, 倒是心情大好,取笑着丢下他二人便自己走了。
她昨天才收到地府那里不知道算不算任务的一句话,正常结婚过日子, 攻略未来老公。虽然她本来就没什么闲情逸致去谈恋爱, 给她安排好对象顺着往下走是好事, 但是剧本对宇文成都这位男配着实不大友好, 和杨玉儿有缘无分也就算了,婚姻还要被皇帝左右。
“那个, 当初周帝赐婚,我父皇为人臣下不敢拒绝,成了长姐一生悲剧的开端,你要是为难,我便去同父皇说, 请他收回成命。”这么说吧,如果他没有多大异议, 琼花其实,并不抗拒接受这个颇具挑战性的任务。毕竟缓和杨丽华和杨坚父女关系这个任务已经彻底结束了,必须把握好其他副线任务,才有可能脱颖而出。杨玉儿不喜欢宇文成都, 他们没有在一起, 甚至没有在一起过,所以不存在任何道德问题,说起来也就是难度而已,反正让宇文成都活下去也是终极任务之一, 捆绑完成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然而他这里有点性转版杨丽华的意思, 被当政者及老爹逼着嫁太子/娶公主,实在是有点惨, 总得先问句人家在喜欢的人结婚后,有没有接受政治婚姻的意向对吧?
宇文成都听他爹说过陛下有指婚的意思,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陛下想将琼花公主下嫁。他反应慢了半拍,没听到她说话,又被那匆匆赶来寻来的萧美娘打断了思绪。萧氏脸色苍白,紧张地拉着琼花,“太子,没有与你们一同出来?”
萧美娘在东宫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又听宫女碎语说仁寿宫被换了一批人,她担心下毒的事泄露,杨广来不及应对,便再也坐不住,自己带人出来探个究竟。
“没事,没事!是皇姐做了不好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父皇没事,皇兄也没事。”琼花被她掐得有点疼,觉着某种程度上这位姐姐对杨广也算……这个跟感情没多少关系的词真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能到位。和大美人说着话,一时间就忘了刚才同宇文成都讨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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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回东宫的路上,被杨丽华拦了下来,这位前朝太后以一种自带的气势领着自家弟弟走了别的路,“你没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阿姐!”杨广虽是笑着,手下却不禁紧张地拽住自己衣襟,“实知道你在说什么?”
“果然是你。”如果说刚才只是猜测对话,如今已是有些明了。数十年的姐弟,杨丽华对杨广的小动作表情很是清楚。
“说来惭愧,小弟对手下管教不严,致使有人生了祸心。回去便料理。”积极认错,一脸无辜的杨广低头,一凛眼神,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没想到他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算计了,还真是报应!”杨丽华自然不信这些鬼话,冷笑之余也有几分难过,“你放心,若是我想说,早便说了。你知道我的脾性,既然已经认了此事,就会把这件事带到棺材里。”
“阿姐!母后去世之后咱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了……”杨广似有所动,也打起了亲情牌。
杨丽华道:“阿娘在世时,最疼爱的便是你。就连如今躺在病榻上的那个人常说睍地伐不过托生了长子,论人物手段,处处比不上阿英,换立太子,是他们夫妻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弟弟啊,那人在我们姊弟兄妹中对不住的唯有我一个,失去了阿娘于他而言已是报应,如今既已行将就木,就,让他有个善终吧!”
杨丽华有点明白了,让她曾经那个会推开仆人亲自笨手笨脚地为儿女做秋千架的父亲变成夺女儿夫家江山,残忍杀害九岁孩童的屠夫;让她曾经活泼孝顺,英勇善战的弟弟变成意图弑父的饿狼的,是权位这种东西。
杨广长叹一口气,并没有说话,只拍了拍自家姐姐的肩膀,以几乎微不可见地幅度点头应承。他,也并不是天生便全然没有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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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花这次算是歪打正着,经此一事,杨广不会在药上再做文章,虽说难保将来,但也勉强算是取得阶段性地平衡。自杨坚那日下旨之后,有关部门便开始认真筹备起了公主下嫁的事情,一切好似木已成舟。
这日心情正好,忽然从树上倒挂垂下的大男孩吓得公主殿下差点从秋千架子上掉下来,琼花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裴元庆,你又不是没长脚,就不能正常走个路?”
“我想不通,陛下他挑来挑去,定了宇文成都。”裴元庆从树上一个翻身下来,窜至琼花秋千旁,掰着手指道,“除了武功高那么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我知道了!”听他如此说,琼花了然道,“之前宫里传闻说有个世家的小孩儿在宫里乱闯,差点被打吐血了,莫不就是你说的和宇文成都有过的冲突?”
“胡说八道,哪有吐血?就是输了几分罢了。”裴元庆不住摇晃着秋千架子,话里话外倒确是耿耿于怀,“我早晚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