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他才证实了原先有一两分怀疑的事情,正处于困惑之中,此时并未多想其他,很快便应承了下来。
第26章
自发妻去世, 无人管束之后,杨坚原本苦行僧般的日子变得纵情声色起来。六十多岁在这种年代本就属于暮年,再加上皇帝本人不加休养, 终于有一天, 午夜梦回, 发妻入梦, 惊魂入体,骤然大病, 整个人垮了下来,于是政事被渐渐交给了太子。深知自家父皇活着一天就不会完全放权的杨广丝毫没有松懈,每日每夜地演着床前孝子,喂药擦脸事无巨细,亲自上手。大小政事, 也是十分有心地在自己处理了之后,再交于皇帝“圣裁”。
“太子殿下仁孝, 妾身整日在陛下身边,却成了无事人。”又一次被杨广抢了喂药工作的宣华夫人倒真的是站在一旁无所事事。虽然自小在宫中耳濡目染,心中隐然知道这位太子绝不是表面那么纯良仁孝,可宣华更知道, 一旦杨坚有什么不测, 决定自己命运的会是这位太子殿下。
杨坚一面喝着药,一面咳道:“爱妃偏会托懒,怎么就无事了?前些日子你们选出来的人,原先看着还行。可仔细想想, 年纪太小, 就跟个孩子似的,以后两个人有了龃龉, 哪里会让着琼花?”
“陛下这是爱女情切,多虑多思,公主金枝玉叶,不管未来驸马是谁,都得当宝贝似的。”宣华自幼出身宫廷,说话自是八面玲珑,让人听着舒服。只是说完这句不禁哀怜起自己原先也是金枝玉叶的一国公主,如果陈国尚存,她再不济也不至与人为妾,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想起之前的无忧无虑,皆恍如隔世。
“尊敬供奉和谦让爱护到底还是有区别的。母后在世的时候便一直说想要琼花有小儿女的欢乐。”杨广却是道出了杨坚的本意,一面吹着手中勺子里冒着热气的滚滚汤药,一面问道,“说起琼花,还不知道父皇身子不适呢!可要召她回来?”
“慢着点去,就让她在外面多玩上几日吧!有宇文成都在,凡事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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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当会打起来呢,没承想倒还聊上了。”
这日登州天气尚好,琼花公主趴在栏杆上自言自语。原本的剧情里,宇文成都深入认识秦琼的时候,他已是草莽,难免有所偏颇。现如今站在比较公正的角度去看待这位几乎完美的情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我听了一耳朵,从宇文成都随太子灭陈说到秦大哥和罗成于瓦口关大胜武亮,相谈甚欢呢!”杨玉儿捧着一盘子点心从后面走着走了过来。
“你这么说,我怎么更觉得剑拔弩张了。”
杨玉儿摇头,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虽说河对岸站着的是两个人,可她在意的永远都只有一个,“秦大哥为人正直,在登州上至父王王兄,下到贩夫走卒,但凡与他说上话的,便没有不喜欢他的。他不会无故与人冲突的。”
这倒真不是杨玉儿恋爱脑,秦琼真的就是那种义薄云天,又交友广泛的男主人设。一本隋唐书,半部秦琼传,男主光环就是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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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儿想着琼花吃惯了山珍海味,干脆晚上带他们逛起了夜市,吃路边馆子。
“眼看玉姐姐和秦二哥就要成婚了,我这出宫也没带什么好东西,礼物要之后才能奉上了。如今以茶代酒,先敬二位。”在饭舍小二送上热菜的间隙,琼花举着杯恭喜了一对未婚夫妻。
杨玉儿颇为不解,“我有一事不解,秦大哥他是家中独子。为何总听你叫他二哥?”
其实,琼花也不知道,设定上都删除了秦琼义兄秦安这个人了,在瓦岗大结拜之前,为什么大家还是叫秦琼二哥。而他明明是家中独子,竟然叫叔宝?她就是习惯性瞎叫而已。
只听秦琼解释说:“郡主有所不知,山东习俗便是如此。至于来源,倒也说法各异。有说圣人孔仲尼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山东无人敢托大,逢人只叫二哥的;也有说但凡夫妻新婚,便要去土地庙拴个泥娃娃回去作为长子,是以生了男孩便只能称二哥的。本地人都不明就里,只是跟着混叫罢了。没承想公主殿下博学,竟连江湖风俗都知道。”
“我也是在杂书中看到的。”琼花顺溜地接下话茬。
“原来山东的风俗这般有趣。”杨玉儿了然点头,改口也是快,“那秦二哥再与我说说山东的风土人情吧。”
一言不合就虐狗。琼花觉着自己倒还好,宇文成都在这里坐着好像更尴尬,这几天他平静地甚至让琼花有些怀疑会不会在沉默中变态。另一边宇文成都被琼花同情而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伸筷子胡乱夹了块眼前的醋椒鱼低头就往嘴里塞。然后……眉头一皱,倒酒直灌。
“玉姐姐说这是登州最有名的饭舍了,不会这么难吃吧?”难道是被撒狗粮撒到味觉失灵了?琼花好奇地想要伸筷子过去,却被宇文成都用手拦着菜碟,“若是殿下不喜芥辣,最好吃些别的。”
“是我大意,这菜原本极好。只是若不事先说明,老板总爱放上许多芥辣调味。客人说了多次也不见改。”杨玉儿脸不知怎地红了,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如让人重做吧?”
“我们这儿大概只有秦二哥吃辣。”琼花悻悻缩回手,半开玩笑道,“原来玉姐姐只想他一个人吃好的。”
话说明明远道而来的朋友是她和宇文成都才对吧?结果看样子是她的玉儿姐姐特意找了秦琼吃得惯的鲁菜馆?
杨玉儿脸更红了,良久才说:“听说前些日子宫里就开始张罗了,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驸马能治这伶牙俐齿。”
在一旁瞧着姐妹二人因一句玩笑话打打闹闹的秦琼也觉得好笑,忽看了一眼旁边,忽道:“我看天宝将军和公主殿下,倒似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可以。”当事人都没来得及对这个玩笑有什么反应,杨玉儿倒先出言反对了起来。随后大概也为自己的一反常态感到窘迫,讪讪道,“别看他们年龄相近,其实可差着辈分呢!当年晋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见智及公子可爱,便说长大会把长女南阳郡主嫁她。”
宇文述和发妻生下宇文化及之后,十数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后来作为儿子的宇文化及都结婚生子了,宇文述才中年得子,接连生下宇文惠及,宇文智及。宇文惠及就是之前被弄死的那个浪荡子,宇文智及则就是杨广“相中”的未来女婿。几个叔叔说起来大概比宇文成都还小些。也挺霉,得管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叫叔父。
琼花顺着思路认真算了算,南阳是她的侄女,宇文智及是宇文成都的叔叔。如果南阳和宇文智及算一个辈分,真的成了一对的话,那宇文成都就是她侄女的老公的侄子?果然整整差了两辈!
琼花认真瞧着宇文成都,脱口道:“原来,你同静训一个辈分。”
……
气氛瞬间宕了下来。秦琼隐约察觉到了是自己挑起的话头引起的一系列问题,急忙打起了圆场,“小二,这剩下的菜怎么还不上?”
几人才吃完晚饭,秦琼就被找来的罗方薛亮拉去做免费劳动力侦破什么疑难杂案。杨玉儿特意放慢脚步,在离前方蹦蹦跳跳四处闲逛的琼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叫住了宇文成都,边走边聊道,“皇纲的事已基本查清,确是为他人所劫。只是我始终在想,当时的晋王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事?”
根据罗方薛亮被劫时,听到劫匪自报家门时说的“程金”,地方官员很快查到了程咬金身上,秦琼重义,为替发小程咬金顶罪,穿了他的衣服,独自闯了登州。幸好杨玉儿之前便被他救过,知道他是秦琼,才救下他来。杨林惜才,便认了义子。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必要事事知道个明白呢?”
“自然要知道,皇纲之事不久,就接二连三地出现元妃暴毙,琼花遇刺等事,然后太子易位也成了顺理成章。这一切其实都是杨广计划好的吧?”
“郡主慎言。”宇文成都无奈制止。
“看来我猜的没错了。”杨玉儿加快了脚步上前,“琼花……”
“若是将这些无端揣测向公主提及,会造成什么后果郡主想过吗?”宇文成都想起之前杨玉儿写信给琼花暗示皇纲被劫一事,太子差点又起杀心的事情,急急便拦了下来,“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