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盛怒之下,又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丫鬟那张俏丽的小脸顿时就红肿起来。
可她却仍然觉得十分不解恨,又骂了一句:“废物。”
丫鬟红着眼微微垂了头。
祖祠中灯火黯淡,唯有夜色长衡。
将宋老夫人和宋横波的事给解决完之后,宋以歌便立马带着夜三又回了清风院。
她回去的时候,绿珠已经给谢景重他们找了一间空的厢房出来,一盏幽暗的烛火摆在桌案上,上面还铺着一张舆图。
她几步走过去,站在了谢景重的身边:“这便是兄长失踪的那个地儿吗?”
谢景重应了声,不知从哪折了一根树枝过来,在他的舆图上画了一个圈,那圈是在一处山中,临近金陵城郊的一处青山,旁边的几处青山还挨着些供给出家人修行的庵堂。
宋以歌一路赶来,滴水未进,如今正是口渴,她瞧见摆在桌案上的茶壶,也顾不得里面的茶水是否已经冷却,直接倒了一盏便咕噜咕噜的灌进了喉咙中,末了才道:“兄长好端端的,为何会跑去这么个偏僻的地儿?”
绿珠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了。”
宋以歌转头看向谢景重如玉的侧脸,语气稍稍放柔了许些:“不知此事谢公子如何看待?”
谢景重认真的瞧着他画出的那个圈,眼也不抬的说道:“既然姑娘心中已有了主意,又何苦问我?”
听见她的话,宋以歌微微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谢公子也是同意我趁夜搜山咯。”
“淮阳候身子病弱,可不是寻常男子经得住山间夜里的寒凉,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已经不太抱有希望。”谢景重直接说出他心中最坏的打算。
宋以歌深吸了一口气,谢景重所言又何尝不是她所担忧之事,兄长身子骨根本无法在山间撑上这般久,更遑论如今还是临近初冬的时节。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要试上一试的。
宋以歌捏紧了舆图的一角,沉思半响后,终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夜三,清点人数,随我进山。”
谢景重微微一叹,随后说道:“走吧,我与你们一起进山,好歹也有个照应。”
宋以歌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去,见着谢景重一派认真的模样后,眉眼松动轻声一笑:“此事已经麻烦谢公子良多,如今竟然还要连累谢公子与我们一同进山,如此大恩以歌实在是无以为报。”
稍一停顿,她又接道,“世人皆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兄长得谢公子这么一位挚友,此生足矣。”
谢景重笑着摇头:“你都夸得我不太好意思了。”
“你将府中的事在交代一下吧,我们或许后日才会回来。”
宋以歌笑着颔首,领着绿珠便出了屋子。
如今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不知何时竟然又下起了朦朦的细雨,灯晕下那些密密的细雨织成了一道雨幕,将此间风景全然覆盖。
在廊下站了一会儿,飘进来的细雨便濡湿了鬓角的碎发,她毫不在意的往后一撩,说道:“可都记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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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生变(一)
夜色茫茫,山巅有寒风呼啸而来。
天地间仿佛只余下这寒风烈烈,而半山腰处所感受到的微风荡然无存。
她站在崖边,只消往前踏上一步,那等待她的便是万丈深渊,尸骨无存。宋以歌感受了片刻之后,便将目光移开,看向了另一处。
带着灼热气息的火把在瞬间燃烧起来,将幽暗的山间照得宛若白昼般。
宋以歌从山顶俯瞰下去,那自山脚盘旋而上的火把便像是一条长龙,在顷刻间有了自己的生命。
夜一临走之前从绿珠那取了一件披风来,如今也正好派上用场。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捂得有些暖和的披风抖开披在了宋以歌的身上:“深山寒凉,姑娘还是仔细自个的身子,莫要侯爷还未找到,姑娘却先倒下了。”
宋以歌低声应了句,如今山间的确风大,没站一会儿,她便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被风刮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口那风便恶狠狠地顺着她的檀口灌进去,进入到喉咙深处。
那风就好比小刀般,一刀一刀的刮着她的嗓子。
此刻,已经是半夜。
天边的月也躲在了层层叠叠的云后,细密的雨丝顺着风的方向,急切的打下来。
谢景重撑了一柄青竹伞,替她遮住了头顶倾斜而下的雨,这雨来得急,没一会儿便打湿了谢景重的半边肩膀。
衣裳湿湿嗒嗒的黏在身上,分外难受。
谢景重不太自在的动了动,谁知此刻一只细嫩的小手从他的手中将伞接了过去:“我来撑着吧。”
谢景重侧脸低头看了看她那双冷情的眉眼,顿了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天色微青,那细细密密的雨丝这才终是有了停歇的趋势。
他低头,就瞧见宋以歌的裙裾已经湿了大片。
天光从云翳中涌然跃出,朝霞漫天,整个山顶都是日出之时的绮丽,可却无人有心思去欣赏。
他们也硬生生的站了一夜。
别说宋以歌这么一娇娇女受不住,就连谢景重也觉得双脚站得有些痛,更别提山巅风大,远比山脚要寒冷,他如今除了身体僵硬外,连带手脚都开始发冷。
冷到他就算是想蜷缩下手指都要比寻常费劲十几倍。
他叹气,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日后,这些事你交给夜一就好,你还是别这般倔了。”
“若是冻伤了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谢景重劝道。
这些年他虽是在江湖上远走,从不过问庙堂之事,可多少还是懂得些人情世故,后宅又是何种模样。
若她真的因此冻伤了身子,日后成亲万一没个倚仗,那可该怎么活下去。
许是到了白日的缘故,寒风也小了许多,宋以歌开了口:“这不算什么大事,一夜过去了,就连半分线索都没有吗?谢大哥,会不会一开始我们的方向就错了?”
谢景重听言,顿时就凝了凝眉:“此话何解?”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般墨守成规,只守在这么个方寸之地,兄长是在这里失踪的没错,可若是他自个走到了别的地?又或许是被人救了?那他还会在这里呆着吗?”宋以歌淡淡道。
谢景重稍一思索,便明了宋以歌的意思,他朝着夜一道:“将舆图拿给我。”
夜一急忙将舆图抽出来,在地面上展开,地面不太平,凹凸起伏,谢景重也浑不在意,直接就在舆图前蹲下来,又从一旁拾了几颗石子,压住舆图的四角之后,又有剩余的石子在舆图上将这座山的位置圈住。
整个人陷入一片沉思中。
宋以歌却看向了夜三:“夜三,你过来。”
“姑娘。”夜三抱拳,一脸恭敬。
宋以歌目光此刻有些恍惚的飘向了远处:“你去找找凌府的大姑娘凌月在哪?我今儿要见见她。”
“今日之内吗?”夜三不太明白为何突然间自家姑娘要见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他天性如此,就算是质疑,也不会去违抗主子的命令。
宋以歌坚定地点点头:“落日之前。”
如今这般危急关头,她要抽空去见凌月,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毕竟这天地间奇人异事太多,她都可以借尸还魂,那为什么凌月就不能预知未来了?宋以歌后牙根紧紧地咬着,看向天边一抹亮光。
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降临人间。
淮阳候府。
天色微亮,鸡鸣。
宋横波从一地冰冷的祖祠中醒转过来,虽然她的丫鬟将自个的衣裳脱给了她的,可她还是冷得浑身发抖。
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身子,靠在了槅扇上。
面前是一排的蒲团,香炉和牌位,萦绕出静谧诡异的氛围,她淡淡的看了眼,便移开了目光,转向穿着单衣蜷缩在角落的丫鬟,许是被冷的,小脸已然没了平日的红润,就连双唇都开始泛起青紫色。
她面无表情的将铺在地面上的衣裳拾起来,重新裹在了自己的身上,等着老夫人那边来人,将她给接出去。
宋横波继续闭了眼,还没合上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大门沉闷的声响,接着便是一排脚步声,她兴奋地睁大了眼,也顾不得自己仪容不整,直接就推门而出。
院子中站满了丫鬟婆子,可却没一个是她认识的,或者说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