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表姐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当年事情,她是听丁姨妈亲自所说,那年丁姨妈不满儿媳,无不遗憾的说了此事。可在她看来简直蠢钝至极。若是当年事成,梓莘亲事自然是不成的。可是,天家也不会容忍一个如此不贞女子,保不齐会一根白绫赐死,已保张家门风。就算看在首辅面上留一血脉,断然不会是今天这般待遇。张梓莘的财帛那可是天家让出那本要收为国有的部分。
丁敬仪自然是听出英表姐意思。当初若是他没有一点私心,那是绝无可能。李家家塾同窗何其多,他才貌皆是上品,只是家世不显。看好他的从未少过。想着,他的余光瞥向英表姐,当初对他芳心暗许也有眼前这位。可是他却独独对梓莘上心,除了她容貌出众,又怎得没有她特殊身份之故?他谨小慎微,自问从未对谁流露出半分心思,谁人不夸他是纤纤君子。哪怕侯府安排的侍女他都小心对待,无非就是让侯府觉得他乃良婿人选。可是,这一切都被那一场安排破坏的彻彻底底。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娶眼前这位。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公子,在吗?楼下有人求见。”屋外响起了小二的声音。
丁敬仪收起心中不甘,脸上带着笑容,眼底透着和气。无需揽镜自照他便知道此刻的笑容甚是完美。他理了理衣衫,开门轻道,“麻烦小哥。我这就随你去。”门应声而关。英表姐对着紧闭的房门捏紧了拳头。
丁敬仪随着小二下楼,只见一灰衣男子站在柜台之前。他虽一身料子尚好的长袍,但是神色却是傲慢中夹杂卑微。只是一个照面,丁敬仪已是了然,怕是这位应是大户人家管事。他心中微诧,面上却不显半分。他与这京中之人没有半分交情,唯有……
会吗?丁敬仪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丝裂痕。想着他脚下生风,人已经来到柜台之前。
“公子可方便进一步说话?我家主人有话带道。”男子对着丁敬仪微微躬身,脸上是讨好的笑。
“你家主人是何许人也。丁某初来乍道,不曾有故人在此。”丁敬仪笑的和善,心中虽有猜测,话中倒是不流半分。
男子嘿嘿一笑,又道,“我家主人可是想要好生感谢公子昔日在闵南的照拂。”
此言一出,丁敬仪脸上再也无法平静,他急急上前,一把抓住男子前襟,千言万语之化作四个字,“此话当真?”
第69章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不提丁姨妈在擎苍斋吃瘪,又败兴而归。却说这甄佳得了周瑞家送来包袱,独自在院内来回踱步。许久,她斜斜倚靠在贵妃榻上,双手无意识的敲击着榻面,双腿跟着一抖一抖。甄佳心中念头百转,这包裹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出错,那是她费尽心思派了人从南边弄来的。可是要在用哪呢?她犹豫了。
对于贾赦,甄佳虽笃定绝非原装,却又不敢肯定那位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目前对梓莘又是何种心思。包袱里头东西有多大作用着实难料。若冒冒失失用掉,却有收效甚微,甚至还会打草惊蛇,着实不是明智之举。忽然,一个念头闪过,甄佳喜上眉梢,立即有派人唤了周瑞家的前来。周瑞家的再次走出及第院,双脚微微打颤,她想了又想,快步往家赶去。
甄佳遣了走周瑞家的,捏着包袱心中更是微微而笑。又命人叫了吴十家来,吴十家匆匆赶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吴十家的立即应声点头,笑着拿过包袱走了。甄佳似是见计谋已经得逞,心中雀跃不已。如今虽然是冬日,可东厢内被银丝碳熏的暖暖的,她又命人在不起眼处放上几盆水,屋内暖而不甘,甚是惬意。她脱了外,拿出又开始玉简勤学苦练,她轻叹一口气,如今她自觉大有所成,可是整个贾府却无让她试手之人。想到那位极有可能是同乡的贾赦,不免心中有了些希冀。
那头陆妈妈得了史氏之令,亲自探查一番,可如今的梓莘不同往昔擎仓斋被她牢牢控制,饶是陆妈妈费劲心思,已然未探查出个究竟,无奈只得派人跟着丁姨妈马车前去。自个急急回到史氏身边。虽无收获,史氏倒也不怪陆妈妈,而是派人传话,说是身体大好,许久未见梓莘甚是想念。梓莘无奈,自己虽享的是公主俸禄,到底不过郡主为人儿媳,晨昏定省之事,到底不可太过。只得应了来人,告知断然不会误了时辰。
入冬以来,日头越来越短。不过是申末天毅然全黑,贾府各院内早早掌起了灯。史氏端着茶碗目光扫过梓莘,只见她梳着堕马髻,带着红宝石头面,耳畔点着珍珠耳坠,身着桃红缠枝花长袍,腰间系着精致的翠绿玉石镂空挂扣,行走间环佩叮当,衬得整个人娇艳明媚,瞧着容貌比往昔更胜一筹。她心中气恼,目光落在身边陆妈妈身上。陆妈妈立即给史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加以安抚。
梓莘没有错过史氏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这贾府有客上门,且不管哪一房的,自然是瞒不过史氏。料定史氏会借故生事,梓莘但也不急。她来了荣禧堂已有一刻,史氏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闲扯,只字不提来客之事。梓莘笑盈盈的一一答了,见史氏不提丁姨妈之事,也乐得装傻。话聊的差不多了,史氏渐渐不说话了。梓莘也没主动挑起话头,低头默默数着自己手指玩儿。她的余光瞄了眼多宝阁上的自鸣钟,指针已到酉正,瞧着也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可还不见小丫头来请。梓莘心中轻叹,面上却继续装着无动于衷。
史氏再次举杯抿了口茶,她放下茶盏,笑吟吟的看向梓莘,道:
“听闻今日郡主那儿有贵客上门,怎得也不带来我瞧瞧沾沾贵气?你这般行事,外头还当是我们国公府没规矩呢。”
饶是梓兮已有准备,依然被史氏轻柔中带着笑意的声音给震住了。须臾,还未等人发现她的愣神,梓莘迅速回神抽出帕子掩住口鼻,噗嗤笑出声。她这一笑,屋里的伺候的婆子丫头全都跟着笑了起来,好似史氏说了个笑话。史氏也不气恼,笑眯眯的盯着梓莘,好似自己真的在玩笑。
“母亲真会说笑。今日来的哪里就是什么贵客了。不过是我外租那边出了五服庶表姨妈。姨妈家有个表哥似是中了举,又逢明年加开了恩科,这便携了全家早早来京准备应试。本不是要紧的事儿,加之这大年关的,弟妹又在孝期全府上下都靠母亲一人支撑。这般怎好特特领了来瞧母亲,扰了母亲可是我的不是了。”梓莘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似是笑出了泪水。
“恩!还是郡主思虑周到,我这儿也是忙完闲着无事。你弟媳如今不好出来,郡主又难得见,难免……”史氏顿住,拿眼瞧梓莘。虽是她免了这晨昏定省的规矩,如今拿来指摘也无不可。婆母身体有恙,她本该主动侍疾。
梓莘低头垂目,脸颊飞起红晕,赧然道:“母亲见谅,这些时日我身子也不大好。”说着她声音更是小声,双颊更红,“前些日子宫里皇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来见了李妈妈,说我……说我成亲至今还没动静。故来看看……嬷嬷说是如今大兴土木,时机不对可也要好生养着,来年……来年双喜临门。”
史氏心中气结,不过是话赶话的伺机直指梓莘摆郡主款不敬婆母,却不想惹来这通说道。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来过?她怎不知?史氏又看向陆妈妈。陆妈妈低头为史氏换了茶。趁机捏了捏史氏的手。史氏了然,转了话头。
“郡主是该好好养着。只是啊这亲戚上门,甭管是哪边的,我们都该好生招待。这天家也有几门自穷亲戚呢!你虽贵为郡主,切不可摆谱,断然不可寒了人心?这般外头到说是你的不是了,届时扯上天家可是大罪。我瞧着,能赶着在这时节特特上门,怕是遇到了大难了。你原该报了我,也好叫我尽尽心意。虽说是除了五服,到底也是外租家那头的。可不能怠慢了。”
史氏盯着梓莘眼睛,只想看出个子丑寅卯,却见她神色如常,未见一丝破绽。她稍稍停顿,又道,“也不知道如今他们住在哪里?这天寒地冻,你可要妥善安排。我近郊有个庄子倒是不错……”
“母亲。”梓莘娇嗔的唤了一声。她话一出口,别说史氏,连那陆妈妈心中跟着一抖。她们哪里见过梓莘这等做派,一时竟是忘了责罚梓莘打断了史氏。梓莘似没有见到史氏微微抖动的眉毛,继续笑道,“这等小事哪里需要劳烦母亲亲自过问,我自然已是安排妥当。母亲且可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