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一刻不歇地向那种子浇灌灵气，都未尝眨眼。
春去秋来，一晃五百年，乱世渐平息，却已满目疮痍，三界第无数次试图谈和重建。
那一隅的偏安地，仍如当年。
若非那灵气片刻未绝，怕都要以为那情那景那谪仙是一座雕塑了。
五百年源源不断的灵气，仅是那溢散出的零星碎点，都够点了这片的霜华生灵成精，都够唤了散在这附近的微弱残魂意识苏醒，可那不知什么品种的种子，却连破土都不曾，直教人怀疑那确实是块石头。
又过了五百年，成精的霜华好奇外面的世界，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这里再没有了漫天霜华的好风景，只剩下如雕塑般的仙人，和光秃秃的土地，还有那无人看得见的一缕幽魂。
残魂终于凝实成鬼，却是不记前尘，懵懵懂懂中，睁眼便是那一袭白衣，守着一袭白衣一晃又是千年。
小鬼迷迷糊糊渡了千年，不曾怨过这里的枯燥乏味，也不曾去想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仿佛无知无觉。
终于有一天，小鬼第一次感受到激动与欢喜，只因仙人的眼睫有了一丝颤动，他竟慢慢睁开了眼。
仙人该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又像是看不见，他的的目光从未施舍过旁的一分，他永远只盯着那埋着石头种子那一点。
若眼神也能如水穿石，那埋着石头种子的土地或许该穿下百尺，小鬼默默想着，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那个点。
除了仙人的眼睫，小鬼终于看到了圈里出现别的动静——那土地以肉眼难辨的弧度微微晃动。
小鬼恍然欣喜，皇天不负有心人，是那石头种子终于破了土。
在嫩芽钻出土的那一刻，仙人的嘴脸闪过一抹笑意，那是比漫天的霜华开还要惊艳的美景，绚烂如辰星。
小鬼一眼便看痴了去，魂被一勾，险些又散了去。
还不待小鬼看清，仙人又缓缓闭上了眼，准备轻抚嫩芽的手也缓缓下垂，最终落在膝头，整个人坐化了一般毫无生气。
眼看着仙人的身影渐变虚无，小鬼慌了，他一次又一次被结界弹开，鬼影都快散了才终于冲进了结界，可里面哪里还有仙人，有的只是一颗豆子大的嫩芽。
小鬼捧着脸蹲在原先仙人坐的地方，看了千百遍也没看出那小芽有什么名堂。
“他如此看重这物，我若是好生照料，守着让她开花，他会不会回来，回来会不会开心？”如此想着，小鬼看那嫩芽的眼神都炙热了几许。
在小鬼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嫩芽没有被风吹过被雨淋过，倒是多次在旱死或涝死之间抉择。
说来也怪，仙人小心翼翼片刻不歇地照料，也用了上千年才让她破土，在小鬼手中几度魂归，倒是长得不错，仅用了千年，便长出了花苞。
后来，花何时开了又何时落了，那枝叶何时枯了又何时化作了尘沫，小鬼便一无所知了。
再醒来，小鬼也没了，只有一只还未脱壳的知了，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又看到那白衣，又看到那白衣眼底的炙热。
看着墨沉转身离开的背影，路知了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他守了千年的白衣仙人，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给过他一丝余光，不曾看过他一眼。
也好，他终是看到了我，还与我说了话，也好。
路知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第82章 葫芦碎，七七回
三十三重天越发热闹，几十位久不出世的仙尊齐聚一堂，不喝酒不弹琴，不对弈不比剑，只围在一起，等着听徒子徒孙们带回来的消息。
徒子徒孙们被差遣着去打架本就不解，师命难违去就去了吧，一打发现根本打不过不说，往往打到丢盔弃甲赔夫人折兵还连对方怎么出手都看不到，几次下来，几个要强的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更离谱的是，在外面受了打击，回来还要接受几十位仙祖连番拷问，还要猜测那些个仙祖诡异表情后面的含意，可以说是非常痛苦了。
不过这种痛苦，是众仙争着抢着都想受的，毕竟那些可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就连东皇王母，四方大帝见了都只有俯首做小的份。
不过是打个架就能见到那么多传说中的仙尊，输了还能收到仙祖赏的宝物，这么便宜的事，谁能不想？
这事儿很快在仙界传开，沸沸扬扬，小仙们还给这活儿取了个代号，叫做“车轮献宝”。
小仙们一边云里雾里，一边盼着哪时候能轮到自己，“车轮献宝”行动的来龙去脉也编出了千把种版本，关于墨沉的来历，更是众说纷纭。
说来，这仙家谁还没有几个窥探监视的法宝，探知因果这事，不说手到擒来，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可惜，小仙们一连重伤十人，毁了十八件法宝，也只看到白雾茫茫。
也怪他们不细思量，若真这般容易，三十三重天各位，何苦叫徒子徒孙前去亲自盘问？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自有那好奇心拦不住的不甘寂寥，法器用不成那边亲自去看，师父不差遣那就自己去献宝。
初时，才一两个，时间一长，发现仙尊们不拦，胆大的便越发多了，可无论去一个两个，还是十个八个，结果都一样，不管什么宝贝什么招，一露面，就被不知什么东西吸没了。
一时间，天界的问候语都成了，“今天你去献宝了吗？”
按说，以如今神魔两界的关系，天界这般热闹，魔界定不会无动于衷，可是小仙们很快就发现了，魔头们一边与他们斗天斗地不可开交，一边，他们竟也在毫不吝啬地“献宝”。
斗法之余，无论神仙还是魔头，都陷入了迷茫。
在两界的共同努力下，葫芦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眼看就要爆开的，而狐狸也陷入了昏迷。
墨沉一心只有葫芦，或者说，只有葫芦里轻颤着即将盛开的花朵。
冰蓝的葫芦丝丝炸开，随着花瓣的舒展，终于破裂成灰，只有那花陡然绽开，红得妖冶。
花在空中绕着墨沉转了三圈，猛的扎进狐狸额间，红光一闪而过，额间花又现，狐狸升到半空，缓缓睁眼。
狐狸不语，却能一眼看出，它不是没有额间花的傻狐狸，却也不是天真烂漫的七七。
狐狸盯着墨沉看了许久未动，情愫翻涌，很快便红了眼。
狐狸猛的朝墨沉扑去，又在墨沉将要接住她时猛的一顿，转身朝天一跃，只有尾巴尖儿来得及蹭过墨沉的脸。
这变化太快，墨沉始料未及，一时竟未能反应，待他回神，狐狸早已没了身影。
略一思索，便知她的去向，墨沉摇头苦笑，不过片刻，又掩不住欢喜跃入眼帘。
抬手随意一挥，墨沉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个前来“献宝”的小仙面面相觑。
有机灵的倒是想到了通知自家仙祖，可他哪里知道，消失的一人一狐，正在自家仙祖面前，自家仙祖早已自顾不暇了。
看着杀气腾腾闯上来的狐狸，三十三重天一群老骨头竟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是……你吗？”清元天尊言语带着颤抖，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回来了！
狐狸看见他们便是火气，瞪着眼朝他们一吼，便有红色的火从嘴里涌出，那火焰状似红莲，花瓣翻卷，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靠前的几个仙人一见那火便下意识的后退，没退的也都咬紧了后槽牙，只道自己罪有应得，避不得。
可惜，那火看着凶狠，却是空有其表，仔细一瞧，只是虚影罢了，后退的仙人面色讪讪，有些臊，没退的又何尝不是悄悄松气，暗道幸好。
红莲火灭，狐狸更是怒火中烧凶相毕现，张牙舞爪地便要冲过去，从那冒着红光的爪尖能看出，灵力与杀气都不浅。
可她还没能冲过去，就被一把抱住了捁在怀里，“乖，我来。”
来人不肖说，自是墨沉。
众仙见墨沉皆是一惊，而后齐齐拜礼，头都不敢抬起：“见过尊者。”
狐狸在墨沉怀里挣扎着，满眼都是怨念，可还是没舍得挣开墨沉，只能顺着他的轻抚一点点收回爪牙，怨念里又透出了委屈。
生气！
咬牙无用，狐狸被墨沉束缚了腿脚，只能试图用眼神杀死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
众仙见狐狸龇牙咧嘴如此凶狠，越发羞愧难当，偏偏墨沉还不说话，气氛一时凝固，说不出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