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攘集市上,在各种铺子酒楼,时不时能听见买卖人的相互寒暄——
“今年进账可好?”
“好什么,生意再好还不是都孝敬那犊子去了!”
“嗨,谁说不是呢……听说那犊子今年流年不利,被狠狠批了一顿,还斩了几条臂膀,这会儿还不借着复宠,赶紧从咱们身上把他损失的都捞回去……”
“是啊,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宠哪位皇子不是宠,怎偏偏看重那犊子!”
“今年可是立储年,怕是最终太子的位置会给那犊子了吧,这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闲言碎语虽不是句句都传进皇帝的耳朵里,可到底也引起了他的疑心,在酒楼用膳时,竟亲自开口问了上菜的店小二:“那犊子是谁?”
店小二面容一萎,压低声音道:“哎哟这位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请您见谅,这话可不能传到外地去。”
聂羽熙见状,向店小二手中塞了块碎银,客气道:“小哥,我们也不是故意打听什么。只是我们老爷一路从边塞行来,想做一番大买卖呢。我们从塞外发现一种新鲜的榨油产品,这油炒菜啊,可香了!这才想来内陆好好赚一笔银两。只是这几日总听人说什么,就算赚了钱,也得孝敬‘那犊子’,这不是……也怕吃亏上当嘛!”
店小二收了碎银,脸上笑容一扬:“嗨,那倒真是不能在咱这片做买卖。”他凑近她压低声音道,“那犊子……是烈王殿下!他呀……嗨!每年不知道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咱们这州府也是被压得没辙,不得从生意人头上强收嘛……”他边说便摇头,罢了又问:“诶,你们说的那油……什么时候才有得卖?”
聂羽熙嫣然一笑:“快了,就快问世了。谢了小哥!”
回头再看皇帝,那张脸拉得格外长。
七日后,出巡队伍顺利进入南域,在踏入经历水患,重建却十分缓慢的汉州时,民声鸣怨更是呈鼎沸之势。
破败的房屋比比皆是,问其为何不用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重建,几乎清一色的回答都是根本没有银两!
全因烈王贪渎,州府根本是花钱买的官,两人一丘之貉,年年灾情之后老百姓都没有拿过什么银两,充其量放些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
陛下盛怒!
汉州今年本就是多事之秋,自从水灾过后,多少贪官污吏被罢黜,起因都在汉州。本以为无论如何此处也该消停了,本着地方官员应以了解当地为首,尽可能减少调换的原则,才没有大肆罢黜官员。
谁知他们竟丝毫不知收敛,闹得民不聊生!
第81章 所有布局都已完善
终于让皇帝对烈王彻底死了心。
聂羽熙长长舒了口气,此番出巡的第一个目的算是达到了,至于花生油的推广也在按部就班地实行。从最初在东域无人知晓的新油,到如今大街小巷已经耳熟能详,几乎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种新鲜的食材即将问世。
她坐在客栈的床上伸了个懒腰,这几日夜夜策划方案,白天又不得不和大家一样早起,可把她累坏了,总算这回不用熬夜,能早些睡个踏实觉。
谁知,这觉却并不“踏实”。
自从确认了灼笙的身份之后,她便没有再做那个骇人的噩梦了,本以为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谁知就在这夜,那个梦又来了。
这一次,梦境依然展示了先于她所知的一切之前的事,原来策划那整个阴谋的并非灼笙一人,烈王也涉事颇深,甚至可以说是烈王策划了一切,并且他从头到尾都对灼笙的真实身份了如指掌!
聂羽熙惊醒时惊心不已——本以为一切的发生,只是因为当初领兵剿灭逆贼的主帅是齐溯的父亲,灼笙将漠亚覆灭的仇恨全数加在了齐氏一族,所有的行动只为向他寻仇,要齐氏满门绝后,可实际上这背后却有更深的原由。
是烈王要谋害熠王!
她原本以为只需要让皇帝对烈王失望,绝了他的继位之念,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可今日这一梦,恰恰是在提醒她,她要做的远不止如此。
烈王弑杀成性,誓要熠王万劫不复,为此不惜与敌国勾结,即便此时寂灭了夺嫡之心,但凡留他一命,必定后患无穷。
聂羽熙深深吸了口气——为了熠王继位后的江山稳固,为了齐溯一世安然,烈王,留不得。
她连夜拍响了齐溯的房门。
齐溯将门打开,见她只穿着一身小衣,长发披散,形容仓皇,立刻侧了身子将她迎了进去。
“怎了?”
刚关上门,聂羽熙不由分说投进他的怀里:“大人!”
他也只穿着单衣,两人隔着如此单薄的衣衫互相紧拥还是头一回。无论怀中的人儿显出几分慌乱,他的心仍旧不由控制地怦然悸动。
“羽熙,你……”他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这样……不妥。”
聂羽熙却不为所动,继续紧紧箍着他:“别动,就抱一会儿。”
听着他心口愈发汹涌有力的律动,她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些。
“我又做噩梦了。”她说。
齐溯明白她的意思,心头一痛:“没事,我很好,灼笙已死,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
“可是烈王还在啊!”聂羽熙有些着急起来,“大人,这次我梦到参与谋划的不仅是灼笙,还有烈王!”
齐溯欣然一笑:“陛下今日对烈王的愤怒已无转圜的余地,他已命我等尽快启程回朝,你大可放心,一旦回到帝都,烈王定遭贬黜。”
“他会被处死吗?”
齐溯愣了愣,摇头:“他毕竟是皇子,即便犯了天大的过失,只要不涉及谋逆,至多也只是降位流放,封地为王,怎可轻易处死?”
“不行,不行……”聂羽熙频频摇头,“大人,那个梦绝不会无故出现,今夜卷土重来,一定是要提醒我危机还没有解除。大人你想想办法……”
齐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道:“你……要让他死?”
聂羽熙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绝:“是!必须斩草除根!”
齐溯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笑意仍旧和煦:“兹事体大,明日我便与殿下、二哥和四弟共同商议。”
“我可以参与吗?”聂羽熙抬头,满眼渴求。
“你若参与……”齐溯思索片刻,扬起嘴角,“也不是不行。”
翌日,齐溯以陛下食欲愈发不济为由,将段太医打发去了皇上与熠王的包间,又要其余兵将一同负责他们的安全,由此便暂时可与熠王等人同处一室,共商大计。
他示意聂羽熙先不要开口,此事由他来提议比较合适。
“今日特地与兄弟们共处一室,只为一件事——我认为,烈王留不得。”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惊。
陆尘煜先开口:“三哥,你要杀了烈王?”
“自然不是我亲手去杀,而是要陛下将他处死。”
莫柒寒意味深长道:“三弟怎忽然有了此意?莫不是烈王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熠王也默道:“陶殊崇虽为人品行拙劣,可毕竟是我的血缘之亲,若非难以容忍的大错,又何须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齐溯面上略过一丝为难,勉强解释:“如今烈王受了重创,难免孤注一掷,若真生了悖逆之心,重蹈曾经舒王的覆辙也不是没有可能,为防万一……”
不料熠王连连摇头:“以防万一?你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我不认同,三弟,你向来不愿滥杀无辜,如今又为何突然……”
聂羽熙忍不住插嘴:“各位,是我坚持要大人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一鸣惊人。
陆尘煜再次率先发问:“羽熙,你这是作何?烈王可曾得罪过你?”
聂羽熙欠了欠身子,郑重其事地解释:“各位大人,今日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我是从异世来的这件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了。而各位不知道的是,我是通过梦境的指示发现灼笙不为人知的身份。如今,梦境又提醒我,烈王与灼笙很早就有所勾结,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与漠亚新朝也有所勾结。这样的人留着不杀,岂不是祸患万年?”
莫柒寒凝眉:“羽熙,你能确保你的梦境绝对正确?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不要浪费时间问我梦到了什么!”聂羽熙忽然严肃起来,“如果你们希望往后的日子再无凶险,烈王就留不得!今天我们齐聚一堂是为了商讨如何让陛下处死烈王,而不是商量要不要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