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他,晶亮的眸子虔虔地看进他心里:“大人,你可愿相信我?”
齐溯神思一震,撇开眼不再看她。
别的事他都可以不计较,可事关熠王、事关储位。他必须在全然清醒的情况下做出判断,决不能被她那双眸子给蛊惑了!
他正凝神思索,却听见她不知在捣鼓什么,一阵乒乒乓乓,抬眼只见她竟从手上的那枚小小的尾戒里,神乎其神地取出许多物品,嘴里还呢喃着:“去哪了?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放进去了呀!”
齐溯见她洒了一案几的物件,样样新奇,心中也不免好奇起来,走上前去细细观看。
“找到啦!”聂羽熙欣喜地转身,“看,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齐溯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何物?”
“这是刮胡刀。”聂羽熙从桌面上随手拿了纸笔,画了张简略的使用说明书,“喏,这是泡沫,使用前先摇一摇,挤在下巴上,然后用刮胡刀轻轻刮,比你们这的刮刀好用多了。”她努着嘴看了看戒指,“可惜它似乎不能装进电器,否则给你带个电动剃须刀,那就更方便了。”
“电器又是何物?”
“就是……靠一种特殊的能源催动,自主达成某些功效的器械。”她抓了抓头,“不太好解释呢呵呵。”
齐溯也不纠结,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戒指上。
“这个戒指和那副画拥有的是同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就算是在我的时代也没有合理解释。这个戒指里不仅藏着巨大的空间,还是这幅画里两个时代大门的钥匙,总之……我不是神仙,但它倒可能真的是神仙。”聂羽熙爽朗一笑,转身又介绍起其他物品。
“这个,是化妆镜,你看,比你们这的铜镜要清晰一百倍吧!这些都是护肤化妆用的,还有这个,指甲钳,特别好用,你要不要?我之前带了许多来送给制衣处的姑娘,她们处理面料丝线,指甲修得圆润些,干活也方便。”
说着她当着齐溯的面,咔嚓咔嚓剪了两下:“你看,就是这样,可好用了。喏,送你!”
她满脸的笑容仿佛带着温度,将整间屋子都熏得暖融温馨。
齐溯怔怔地接过她递来的一件又一件新奇玩意儿,竟一时忘了思考别的。
终于,聂羽熙秀完了“宝贝”,热切的神色重归宁静,她淡然地坐在方凳上,也不再作揖行礼,平起平坐的坚持下,仿佛准备着一场促膝长谈。
齐溯也不反感,任由她与他面对面坐着。他确实有太多疑惑,她若要藏,他也不忍心件件深究,可她愿意坦言,他自是心向往之。
聂羽熙吸了口气开口:“很抱歉骗了你这么久,但我最初撒谎也只是为了自保,没有恶意。我虽然不是什么仙人,可帮助你完成大业、以保齐府光耀门楣,这些确实是我的目标。”
“而且,这本书你也看到了。”她指了指《清史稿》,“我们那个时代也曾经历许多次王朝更迭,有过许多夺嫡案例,我相信生而为人,其野心、善恶、忠义……定有共通之处,只要熟读历史,必能借鉴一二,为我们争得赢面。”
“我虽然还不认识熠王,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相信你的为人,相信你辅佐的人,一定比烈王强上百倍。”
她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道:“大人,你可愿相信我?”
她慷慨陈词,齐溯却不愿轻易决断。
“……嗯。”
良久,他才“嗯”了一声,算是对她所有的回应了。
而这一声“嗯”,却经过了百转千回。
凡事涉及熠王、涉及党争,便是牵扯了成千上万条人命的大事,纵然他齐溯一人对她字字深信,却不敢恣意应许她更多。
聂羽熙似乎可以猜到他在忌惮些什么,也并不介意。他若是个头脑简单、轻易做决定的人,也不能在沙场官场混得游刃有余,也就当不上历朝历代最年轻的二品内阁辅臣了。
罢了,她笑:“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齐溯抬眼:“但说无妨。”
“我的真实身份,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毕竟……解释起来很辛苦,而且,也不是人人都有大人您的聪明才智,像您这么一点就通的,对吧?”
她变脸倒真是快,方才还肃穆庄重,一转眼又俏皮起来。齐溯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自然,除了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此番谈话。”
“那……我已经不是什么守护府邸的画仙了……是不是没有资格住在齐府……”
齐溯蹙眉:“你想离开齐府?”
“当然不想,我也没地方去啊,可不是……怕大人赶我走。”聂羽熙嬉皮笑脸地凑近他,“小女子聂羽熙,还能继续在府上叨扰吗?”
齐溯只觉松了口气:“即要保密,你的身份在外便没有变化。自然是你想住到何时都可以。”
聂羽熙笑得更谄媚了,又凑近一些,恬着脸问:“那……我可以吃肉了吗?”
齐溯忽然失笑,又迅速转冷,瞥她:“你不是一直有肉吃吗?”
第14章 偶遇佳人
齐溯居然笑了。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如惊鸿一瞥,却让聂羽熙陶醉了一晚上。
相处这么久,只知他极少有表情,也看惯俊冷无情的容颜,谁知不经意间的失笑,竟让人如沐春风。初见时,即便在命悬一线的危难间,她都难以忽略他的俊逸,何况时至今日,两人的关系日渐升温,几乎算得上朋友了。
她抱着自己带来的抱枕,笑得心有荡漾,想他有财有势、才貌双全、智慧与德行并兼、冷酷之余也细致入微……如此不可多得的男人,要是在现代遇到,她恐怕拼尽脸面都要倒追到手。只可惜他们终究不属于同一个时代,殊途无缘。
禁足第十日,齐溯一大早就叩响了轩木阁的房门。
聂羽熙迷迷糊糊被敲门声吵醒,还以为是绵锦儿送早饭来了,睡眼惺忪地起床开门,见是齐溯,吃了一惊:“大人!”
齐溯见她身穿单层小衣,随意披散的头发也毫无坠饰,略显尴尬地撇开眼道:“准备准备,随我出府。”
“啊?”聂羽熙揉了揉眼睛,悻悻道,“我今天还不能出去,大人要我……”话说一半,她忽然清醒了,满眼惊喜,“大人!你说你要带我出去?你叫我出去,我就算解禁了对吗?”
齐溯想着她衣衫不整的模样,都不敢正眼看她,垂头应了一声:“嗯,半个时辰后我来找你。”
说罢转身,只听见聂羽熙欣喜的语声直追而来:“大人,不用这么久,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齐溯挠了挠发迹——她就这么爱出门?也不问问去何处,便这样兴奋。
不过,她这衣冠不整就开门迎客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他本想给她赐个丫鬟,可她现在身份尴尬,对外宣称她是男儿身且是他齐溯的侍从,无论如何都不该配享贴身女婢,可若配个男侍……还不如不配!
齐溯正愁闷着,聂羽熙已然穿戴齐整,欢天喜地地敲门来了。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似乎比平常更“俊朗”了些,原本娟秀自然的水弯眉,变成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乍一看眼眶更深幽、鼻梁更硬挺、脸庞轮廓也更刚毅了几分,就连原本粉中透红的唇色,也变成了微微的暗褐。
聂羽熙在他疑惑的表情里嫣然一笑:“为了跟大人上街,我可是特地为自己化了个男儿妆呢,好在我刚带来一支吃土亚光色系的口红,是不是很合适?”
齐溯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十分乐意听她说起那些“奇珍异宝”,好似如此一来,他与她之间便多了一层旁人皆不可及的亲密。
“嗯。”他点了点头,嘴角微扬,“走吧。”
他又笑了!
聂羽熙只觉心都酥了,飘飘然地跟在身后,仿佛根本没有必要问他这是去哪。
不料,齐溯竟是带她去见熠王。
熠王难得在府外设宴,意在招揽一批心思灵巧的能人异士,商议一件算不上要务、却也轻慢不得的大事——给皇上的寿礼。
一月后,当朝皇上将迎来五十岁生辰,五十岁所谓知天命,在路朝算是个十分重要的大寿,届时群臣百官举国同庆,关于寿礼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马车行进中,齐溯仍旧闭目养神只字不提,直到马车停下,他才命御征先行下车等候,到这时才对聂羽熙道出实情,并着重说明:“带你来,一是因你颇具奇思妙想,又时时能取得新奇物件,或许能提供些建议。二是……我料你或许想见见熠王。不过,你只是我身边一名小厮,不足为外人道,万事谨言慎行,切勿随意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