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渝大哭一场之后,哭声渐弱,但眼睛还没有睁开,绿衣就在旁边守着没离开。
待秋云终于端来了热水之后,绿衣接过,将脸帕在水中润湿,然后拧干,捏着脸帕去给魏从渝擦脸。
她的动作很轻,毕竟跟了魏从渝八年,伺候她极为得心应手,魏从渝皮肤娇嫩,绿衣担心这脸帕会将她皮肤给划破,是以,动作轻柔的好似蜻蜓点水般。
终是将满脸的泪痕擦干净了,魏从渝此时也平静下来了,呼吸平缓均匀,看着就好像是刚睡着了一般。
绿衣道:“刚刚姑娘又哭了,秋云,你知道这几天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吗?”
秋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要说有事的话,也就只是同这府里的表姑娘有矛盾,可你也知道,咱们姑娘心大的很,怎可能为这点小事而哭呀。”
绿衣看了一眼魏从渝,轻声道:“也是。”
但终究是找不出什么原因了,她们俩成天跟着魏从渝,如果连她们都不明白,也许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所以,她到底因何而哭得这么伤心呢,这件事,兴许只有魏从渝自己能够解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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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永陵的春天从来都是多愁善感的,细雨飘零,梨花落了满地。
院里草地上有才刚刚探出头来的嫩绿草芽儿,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雨水,雨丝落在上面,惊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魏从渝站立在自己闺房内的雕花木窗前,神色莫名地盯着外面落成珠帘似的春雨,空气中带着点微冷的湿润感。
她的手指顺着木窗上雕刻的喜鹊与梅花的纹理轻柔的向下划过,松木与指尖的碰撞,这种感觉太真实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如削葱,双手白净细嫩,还有……这竟是自己儿时的闺房。
所以她从前经历的一切难道真的就只是一场梦么,可是烈火焚烧前,被烈火灼烧的痛感却是异常清晰,在那个梦里,她过得很不好,她嫁了太子,太子死了,她被幽禁在偏殿两年,她从前最爱的小皇子,恨不得将她扔在偏殿里,清清冷冷地熬死她一生的光阴。
那既然她没死,既然这些都是一场比较悲惨的梦境,那么,太子怀安可还安好,哥哥魏翎可还在府中未曾远驻西北。
现在是什么时候?魏从渝脑袋里各种混乱不堪,一会前世一会今生,是梦是真倒是分不清了。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魏从渝抬眼看过去,隔着一层淡色挂珠帘幕,魏从渝看到了两个小丫头朝她走过来,脸上带了洋洋笑意。
圆脸小丫头道:“姑娘可算醒了,急死我和绿衣了。”
穿着碧绿翠烟衫的小丫头笑道:“你天天顾着玩儿,哪有时间想着姑娘啊,我看你啊,只顾着吃还差不多。”
话才说完,叫绿衣的小丫头就朝魏从渝走过来,道:“姑娘真是的,醒了也不唤我们一声,叫我们着急。”
魏从渝眼睁睁地看着绿衣走到自己面前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绿衣,这两个小丫头她再清楚不过了,绿衣和秋云,她们俩在塞北跟了自己八年,又同自己一道回了永陵,可是她们,她们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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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待绿衣走近,魏从渝试探地开口道:“你是,绿衣?”
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怀疑以及不确定。
魏从渝此时的神色同以往大不相同,只是绿衣并没有发觉,她玩笑道:“姑娘可是睡糊涂了,醒来竟不识得我和秋云了。”
魏从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有些茫然,绿衣赶忙伸手扶住她,忧心道:“姑娘小心别摔了。”
然后魏从渝被绿衣扶着坐到了床边,秋云也跟上来,从桌上倒了杯水端给魏从渝,道:“姑娘,先喝点水吧。”
魏从渝默然地从秋云手中接过茶水,水温正好,茶香清淡怡人,一切都很真实,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秋云虽然总想着玩总想着吃,但其实心思也敏感,她同绿衣一起伺候魏从渝八年,自家姑娘什么表情什么心思,基本上一眨眼一挑眉,她和绿衣都能懂,但今日这副茫然若失的模样,她实在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魏从渝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心中有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冒出来,难不成偏殿里的那场大火没能烧死她,竟让她回到了自己未出阁之时??
虽有些难以置信,但眼前的一切却也骗不了人,更何况,当年太子府邸被查,全府皆代罪入狱,绿衣秋云更是活生生死在她面前的,花一般年纪的两个姑娘,一生本该平安顺遂,可惜跟错了主子,双双落了个早亡的结局,娇花还未完全绽放,瞬间便凋零成泥。
呃……没错,魏从渝心知肚明,自己便是她们跟错了的主子。
造孽的很。
茶水喝完了,魏从渝也大致将脑中的混乱事件给捋清楚了,秋云将她手中的青瓷杯接过,小声询问道:“姑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魏从渝摇头,“没有。”
然后她看了看绿衣,又看了看秋云,直把她们俩看得不好意思了,才又接着道:“没有烦心事,你们都在,我挺开心的。”
可不是么,重生这种事都能被自己给碰上,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啊。
咳咳,言归正传,还有正经事要做,比如,要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同太子怀安见过面没有,那作妖的表妹现在在何处,哦,还有宁怀瑾。
魏从渝发誓,特么的这一次不整得宁怀瑾叫自己姑奶奶,她就不信魏了,将她幽禁在偏殿两年,还不准许有人同她讲话,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简直可恶至极!!
兴许是魏从渝面上表情太丰富,绿衣,秋云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家姑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是为何。
直到魏从渝平静下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秋云回答:“春天。”
魏从渝扶额,无奈地道:“秋云,你姑娘我不久前才看了窗外的光景,梨花嫩草,我自然知道是春天,我问的是,现在是什么年份,皇位谁坐,兄长可在府中,我那表妹是否也住在府中。”
听了魏从渝这番话,绿衣忍不住笑道:“姑娘可别怪秋云啦,她是从没见过永陵城这样微风和煦的春天,繁花锦簇,入眼景象皆是生机勃勃的,我们以前在塞北可从来没见到过呢。”
自家主子问什么,她们便答什么,从不去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脑袋被门给撞了,亦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
本来么,自家姑娘问的那些话,永陵城七岁小孩都知道的。
但绿衣还是恭敬并且如实地回道:“现在是隆庆二十六年春,我们和姑娘一起,于一个月前,同魏将军一路从塞北返回永陵,大公子在府中,表姑娘也住在府中,前两天表姑娘还和姑娘闹了矛盾,表姑娘哭泣不止,姑娘便被夫人责怪。”
“停!别说了!”魏从渝道。
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和苏晗梦闹矛盾,分明就是当年她刚回府一个月之后的发生的事。
魏从渝六岁离家,离家之前身上还背着与亲生母亲相克的名声,期间有八年未曾回来过,而表妹和姨母却在那之后时常来府中做客,前两年更是直接住进了魏府,连自己本家也不回了。
真是好生不要脸!!
魏从渝娇纵跋扈,不服管教,无礼至极的名声也是在回永陵之后传的满城皆知,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苏晗梦母女二人。
苏晗梦小时候说话便是不清不楚,不黑不白的,惯会装柔弱,她母亲沈素萍更甚,笑面虎装得比谁都像个人。
魏从渝好几年都没回过永陵,同自己母亲关系自然淡了不少,原本她的母亲便希望自己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好正正经经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偏魏从渝那时候桀骜不驯,又有沈素萍和苏晗梦母女二人从中捣鬼,导致沈如筠对待魏从渝越来越疏远,甚至觉得还不如苏晗梦做自己的女儿。
大抵人都有个坏毛病,越是不被喜欢,不被看中,就越是想证明自己做什么都行,并不比别人差,琴棋书画么,现在学起来也不晚,从最开始的轻视不屑到后来的一舞惊人,她努力过,也学会了许多东西,可是性子已经成了那样,再加之表妹成天在母亲跟前献殷勤,她做的再好,母亲也没来看过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