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来跟自己汇报,开口就是喊没粮食了的粟喜多,李全发恼恨的瞪了他一眼。
人慌忙的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大队部办公室门口,探头在外头左右张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后,他这才急急的把门关上。
走回来的同时,嘴里还不忘了压低声音的数落,“你呀你,就不能小点声?一惊一乍的,喜多,你可是大队会计,做事情不能毛毛躁躁的!”
怎么会没有粮食了么?即便是没有,那也必须得说有啊!
要知道,去年他们三合团可是‘大丰收’了,可是放了大卫星,更甚至是留了地里出产的‘三分之一’在队上,给社员们敞开肚皮吃的,怎么可能仓库里没有粮?
若是眼下叫破仓库空了,已经没有粮食的事情,他先前得的先进算什么?不白费功夫啦?
自己真要是像眼前的倒霉会计说的,去乡里叫苦,去讨要粮食,那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就是死,他都不能去!必须不能去!
“喜多啊,自打你当了着会计以来,家里的油水厚了不少吧?”李全发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嘴里意有所指。
只是他说的老神在在,听在粟喜多的耳中,却如炸雷。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贪污?
麻痹的!屁!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好大喜功的老不死的瞎折腾,就算他粟喜多是贪污,是做了些假账,可他弄到手的那两三瓜裂枣的,哪里比得上眼前老不死贪污回去的那些?又哪里比得上他为了个人利益,舍出去的那些精贵粮食?
“全发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话题已经摊开,表示不想背这口大锅的粟喜多,看着李全发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讨好与恭维,语气里,颇带着些要挟的意味。
身为一个做了这些年官,管了这些年事的老油条,李全发自然是听出了粟喜多语气里的意思。
他笑笑,掏出口袋里的大前门,扒出一根叼嘴上,拿出粟米送他家的洋火,划了一根点燃香烟,吧嗒两口,透过吐出的烟圈看着粟喜多。
“喜多侄儿,你也别急,我呢,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你要知道,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一个大队会计,我一个大队生产队长,无论队上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是脱不了关系的!
我李全发倒霉,你粟喜多就可以独善其身吗?
喜多啊,你想啊,你可是我们队上的会计,大队上的账目可都在你的手里掌管着呢,假若我说,这些年,你的这些个账本我也不清楚,你说,队上的人是信你呢,还是信我?”
“全发叔,按你的意思,你现在是想甩手不管?”把所有的罪责都撒他身上?粟喜多恨的怒目而视。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个小年轻,脾气别这么急嘛!”李全发个老油条,估计心里是有点主意了,看到粟喜多急了,他倒是越发显得从容。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人急起来,攸关到身家性命了,粟喜多急得连以往的尊称都忘了。
眼下的他,是生怕自己被扣上贪污的大帽子,哪里还管得着眼前的人是不是大队长?又是不是他的长辈?
“说你沉不住气,你就是沉不住气!
喜多侄儿啊,我们仓库里的粮食虽然是空了,不过眼下是什么时候?眼下是春天啊!
春天什么不多,地里的野菜野果的不是遍地都是?
眼下春耕还没有开始,队里的活计只有育苗而已,我们大可以把人抽调出来,分成一组一组的,让大家上山下河的去摸吃食去啊!
只要顶到了秋收,粮食什么的,不转眼就又都来了么?”
照这么说?倒也是个办法。
听着李全发头头是道的说完,粟喜多心里暮的一松,连连点头,不过随后想到紧接着而来的春耕春种,他的脑壳又是一麻。
“全发叔,按您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眼下不忙的时候,野菜野果的顶粮食倒不算什么,大家也不会说什么,可若是到了春耕春种,我们还是给大家伙吃野菜什么的,不见一粒米一颗粮,团子里的这些人可不得闹出事来?到时候要是有人吵吵着要开仓,但凡有人闹了出去,我们一样完蛋呀!”
额,这倒也是个问题。
李全发闻言邹起眉头,想了想,再次狠狠的吧嗒两口烟,犹豫片刻,抬头看着一脸等主意的粟喜多。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眼下我们人都吃不上粮食了,那分派下去给队上养猪,养鸭子,养鸡的那些个碎米糠、谷子头什么的,你就全部把它们收起来呀!
养的那些个糟心玩意,让放养的人多抓抓虫子,挖挖蚯蚓,多打点猪草也就有了,米糠什么的,留着给人吃!”
第114章 吃米糠怎么啦?
“那, 那个,不是猪吃的玩意么?”
看着面前人还嘟囔着不满,李全发急了, 站起来只差没有点着粟喜多的脑门数落。
“嘿!我说好你个粟喜多, 你是好日子过久了, 忘记了以前的什么样的年月, 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吧?
也就是眼下国家好,政策好,要是放在解放前,不要说吃米糠, 就是吃草,那还得看地主老爷的脸色呢!
吃米糠怎么啦?啊?我就问你, 吃米糠怎么啦?”
吃米糠是不怎么啦,可有本事,你自己倒是带头吃,回头别家去开小灶呀!粟喜多被数落的心里也窝火,忍不住的就暗地嘀咕不满。
当然了,这个话, 让他眼下当面说, 他却是不敢的, 可见李全发积威已深。
“我这不是说,即便春耕春种给大家吃米糠,队里也没人说什么,可将来的秋收呢?队上的米糠可顶不到秋收啊!再说了, 以往春耕秋收,大家除了家里吃的,队上都是准备大米干饭,再不济也是红薯大米干饭的,眼下给他们吃米糠……”
李全发看着粟喜多一副难为死他的表情,他瞪着这个不省事的会计。
“你真是蠢到家了!回头队上鸡鸭生的蛋,你少搂点往家去,全都积攒着卖了换成钱,再不济把那些不生蛋,还白吃粮食的老鸡老鸭给一并处理了,都换成票子,我们拿着钱,到县里想想办法,换成陈粮回来,怎么滴也能顶过春种秋收吧?”
这倒是个办法,粟喜多听的连连点头,全然无视了最前头,李全发这个老货,说他暗自搂蛋的事情。
在他看来,反正往自己家搂蛋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大队上这么多干部,这事情谁没沾过?他们啊,都是张三跟李四,谁也崩说谁。
“是是是,全发叔,还是您老有能耐。”
有了解决的办法,只要不暴露自己,不拿自己去顶锅,拍马屁而已,他不介意处处恭维眼前的老货。
“那全发叔,您忙您的,我这就下去统计下鸡鸭鹅,还有蛋,看看能拿出去多少换粮。”说着,粟喜多一副不想多呆的姿态,急忙转身要走。
而李全发,看着粟喜多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唯诺的模样,而且是得了主意,就闪人的卸磨杀驴的架势,他扯嘴冷笑,心里多少也明白人的现实。
三合团里的人,自己跟他们生活了几十年,自然知道,这群人都是个什么样的脾性,自己也怕把队里的人给饿死,更怕底下这群闹包有人闹事。
想了想,李全发心里又来了个主意。
眼看着粟喜多一只脚就要踏出门的时候,李全发又喊住了他。
“你等等,喜多啊,既然米糠什么的也不多了,队上养的那些个猪,看样子能卖的就卖了吧。
最后留一头,嗯,就留从你族兄粟喜召家里收来的那头老母猪,等春种的时候,在大食堂杀了,给大家炖肉吃,好好安抚安抚大家,做工作嘛,你得懂得张弛有度,有奖有罚!”
李全发想的也简单,眼下队上又是卖鸡、卖鸭、卖蛋、卖猪的,下头有心人肯定会关心,为了事情不出岔子,他并不介意牺牲一头老母猪。
反正老母猪眼下下崽子也不行了,养着还浪费粮食资源,不如杀了给大家吃肉,还能显得他这个大队长的会办事。
家里养孩子,都兴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治理一个大队,也是同样的道理。
自己这个大队长想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他就得有奖有罚,就得有手段才行。
而且那猪也不是自己的,又老的肉都啃不动了,舍出去,他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