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36)

阮沅拿着枪奔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不,不要。他该是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医师,而不是少截手指的黑帮烂仔。阮沅想也没想,便朝着乔赛维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乔赛维的气管来了个对穿,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那里血液正汩汩地流出来,热而粘。他又费力地看向阮沅所站的方向,那女人跟打摆子一般颤抖着。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她还不错,甚至某个时刻,他确实存了娶她回来当老婆的念头,想着要好好对她。他想愤怒地发声,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嘶哑的嗤嗤声,自己整个身体仿佛都在漏气,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就从这个枪眼里一点一点流失了,中弹的乔赛维终于倒在地上,死了,死不瞑目。

变故发生得太陡然,控制住秦亦峥的三个保镖都有些吓傻了,秦亦峥却突然发力,将负责拿枪指着他的那名保镖手腕一折,三下五除二便夺下枪来,对着那保镖额头中央便是一枪。金毛和另外一个保镖见势不妙,拔脚就想跑,偏偏两腿筛糠一般,走路都有些打拐,被秦亦峥两枪便结果了性命。

阮沅已经跪倒在地,乔赛维死不瞑目的脸就这样直勾勾地对着她。他的眼神早已经涣散,但是阮沅却觉得乔赛维一直在死死盯着她。无论她看向哪里,他的眼神都无处不在。

从小到大,她最多逞口舌之利,连打人都没打过,别说杀人了。枪她确实玩过,也不过就是跟着哥哥阮咸去靶场玩玩而已。可是就在刚才,她拿着枪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于一个一直活在健全的法制社会里的人来说,不论被杀的是怎么样的人,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这算是一条普世的价值观。

□□后座力震得她掌心发麻,阮沅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木木的。夏末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发冷,连牙齿都有些咬不紧。

夕阳西下,整个庭院里遍地全部都是尸体,血液已经干涸,变成一种肮脏的紫黑色,不少苍蝇嗡嗡地叫着,在这些还算新鲜的尸体上热切地盘旋、停留、叮咬、产卵。热风里都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秦亦峥低头看着面前的阮沅,她的膝盖跪在粗糙的沙地上,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整张脸都是怔怔的,连眼神似乎都失去了焦距。那把救了他的枪被她丢在一边,黑色的枪身在金橙色的太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泽。

谢静蕙到死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得到了他的温柔、善良、美好、积极的一切,可是她却一次次被逼着去面对状若修罗恶鬼的自己,他可以拒绝她,但是他不该让她去承受这一切。秦亦峥觉得胸口充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于是他蹲下/身,第一次主动将阮沅抱进怀里,慢慢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哭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他九岁那年第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结果季叔叔只是冷酷地让他去多做一百个伏地挺身和负重多跑三公里。他还记得自己一边跑一边哭,在心底怨恨父亲送自己到季山那里,怨恨母亲将自己生下来,怨恨自己悲惨的命运……

阮沅下意识地反手抱紧了秦亦峥。秦亦峥这才发现她其实很瘦,抱起来都是骨头。她在他的怀里,像受惊的小动物那样轻轻颤抖,然后才压抑地哭出来。她的泪水沾在了他的脖子上,滚烫的,叫他觉得像被沸油溅到。

远处,陈良勇看着夕阳下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几次想插话又默默咽了下去。最后实在没忍住,小声提醒道:“那个,大侠,咱是不是回酒店再抱,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死了这么人,惹来警察就不好了……”

“你去堂屋里把我带过来的那个箱子提出来。”秦亦峥毫不客气地吩咐陈良勇。陈良勇立刻狗颠儿似地跑进堂屋。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在陈良勇心目中又多了一个阮咸妹夫的身份,陈良勇哪敢不听话。

阮沅还在哭,她仿佛要将自从遇到顾子夜以来所受到的委屈悉数发泄出来。秦亦峥一手揽着她,一手接过陈良勇递过来的箱子。

他单手在箱子上按了几下,箱盖里翻出一个夹层,秦亦峥拿出手机,给南嘉鱼拨了个电话。

“学长,我把乔赛维在曼谷的老巢给端了,这边的动物要烦你找人赶紧过来处理一下,我不想横生枝节。”

电话那头南嘉鱼显然相当吃惊:“你没受伤吧?我马上就让基金会的人过去,你先撤吧。”

“嗯,我没事。那有事再联系。”

“好,再联系。”

因为阮沅只顾着哭,她并不知道秦亦峥的这通电话是打给自己的表哥南嘉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这章写完上卷的,事实证明我的估计水平弱爆了。

阮咸马上就要来了,哈哈哈~

因为明天下午有个比较重要的应酬,明晚的更新我尽量,如果更不了,就更一章《鸩之媚》做补偿,放心,即使这样,下一章我也会在下周五之前写好贴出来的。

另外,希望这一章看完,不要出现糟心的什么“女主好废柴,杀个人搞得这样,弱爆了啊,矫情啊”,“男主怎么还认输啊,差点挂在配角手里真不爽”之类的评论,还是那句话,女主是凡人,不是女特工女杀手,男主的厉害也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别拿作者乱开金手指的爽文来要求《菩萨蛮》,谢了。

最后感谢所有给《菩萨蛮》投霸王票的姑娘

第30章 末路温柔(1)

挂了电话的秦亦峥并没有及着催促阮沅,依然由着她哭。

风从他们的肩膀臂弯间吹过,吹动着阮沅的淡黄色的上衣,麻料的衣服里钻了风,窸窸窣窣地抖动着,秦亦峥恍惚觉得有只黄色绒毛的小鸟儿慢慢挥着翅膀,飞进了他的心里。他揽住阮沅后背的手臂不由又收紧了两分。

阮沅自己慢慢止了哭,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顾子夜的怀里。他的体温、他皮肤上的气息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仿佛一件他的旧衣,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覆盖。先前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才觉得脸颊隐隐发烫,心底隐隐又有些害怕,担心顾子夜会因为她的哭泣而冷酷地跟她说——看,你不过拿枪杀了一个人便哭成这样,像你这样的大小姐和我这种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脸色发白的阮沅揪了揪秦亦峥的衣襟:“我不怕的,只是不习惯。”因为言不由衷,所以说话底气不足,最后几个字简直像蚊子哼。

明明是那么轻的声音,秦亦峥觉得胸腔仿佛被大石击中。已经害怕成这样,她居然还在在意他的态度,甚至说出“只是不习惯”这样的话来。背景干净的像一张纸的姑娘,自小应该就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姑娘,已经为他杀了人,难道她当真能习惯刀砍进皮肉里被骨头咬住的感觉?能习惯子弹穿过风射进皮肉里火辣的感觉?便是他自己,至今都没法吃红肉,只要看见大面积的红色就觉得太阳穴发痛,他尚且如此,怎么可能再忍心让她去背负这些?

秦亦峥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指,替阮沅抹去眼泪:“对不起,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阮沅却被他的动作惊到,呆呆地看着秦亦峥。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触在她脸上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被电到。

“我们该走了。”收回手指的秦亦峥连声音似乎都润泽了几分,原本就极其动人的音色此刻如同敲冰倾玉,清冷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悸动。

“我们”两个字一出口,阮沅的一颗心顿时仿佛蘸了胭脂的丝绵,洇得一塌糊涂。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刚想站起来,但是跪在地上久了,膝盖发麻,居然有些站不稳,还好秦亦峥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我没事。”阮沅话音刚落,秦亦峥已经打横抱起了她。不再是像之前那般“扛麻袋”,他的左手托在她的颈弯,右手托住她的腿弯,是标准的公主抱。阮沅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长手长脚,怎么放都不自在。左顾右盼里这才看见秦亦峥肩上的枪孔。

“你中枪了”她的语气又惊又痛:“快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的。”

秦亦峥没有接话,只是依然抱着她往门外走去,陈良勇知情识趣地提着秦亦峥的箱子,他本来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但终归商人重利,走了几步又折回里屋,心疼地把地上的几只鸟头捡起来,这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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