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门头很小,隐藏在葳蕤的绿树当中,非常隐蔽。秦亦峥率先下了车,抓住在庙门的铜环叩了叩,一个穿红色袈裟的小沙弥探头看了看他,便开了门放他进去。
片刻后,秦亦峥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和尚一块儿出来了。
“这是沙梅大师。”
阿璋、阿琮和阿珪的老家都住在缅泰交界的地方,身上兼具缅、泰两国的血统,对僧人有种骨子里的尊崇,于是很规矩地向老和尚行了佛礼。
沙梅老和尚笑了笑,很客气地引这一行人进了寺院。地上铺着的是青石板,石板和石板的缝隙里,绿茸茸的苔藓努力地生存着。寺院里还种着高大的合欢树和罗望子树,气根将青石板都掀起了大半。
“就剩下三间空余的禅房了,你们自行分配一下吧。”沙梅老和尚微笑着站在木廊下。
禅房的门打开着,所以内里的陈设一目了然。长条木板拼成的地面上放着薄薄的草垫子,垫子上是棕黄色的草席。还有一张小椅子和一个带抽屉的柜子。虽然幽暗,但并不阴森。
最后阮沅和秦亦峥各自住一间,阿璋三个人住一间。
在寺庙的饭堂里简单解决了晚饭,五人便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寺院里没有安电灯,都是点蜡烛或者煤油灯。
阮沅的屋里放的恰好是煤油灯,她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很是好奇,自己摸索了半天,才拿火柴点燃了。屋内很快亮了起来,然而亮起来的后果是灰扑扑的蛾子啊蚊虫啊都开始往屋里涌。阮沅暴露在外的皮肤很快被蚊子咬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
热带的蚊子相当厉害,阮沅挠着这里,那里很快又被叮咬了,她简直恨不得变成千手观音,一下子挠个过瘾。
秦亦峥就睡在她隔壁,屋子是用编制好的竹篾做的分隔,所以隔壁的动静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想了想,起身去了寺院,找了个空的小铜香炉,又去地上捡了几个杉树子丢进铜香炉里,这才拿着香炉去了阮沅的房间。
阮沅看见秦亦峥拿着香炉进来有些意外:“顾子夜——”
秦亦峥也不言语,只是划了一根火柴,然后点燃了杉树子。很快有烟雾弥散开来,袅袅青烟还隐隐带着一丝香气儿,而屋子里的蚊虫却如临大敌一般,匆匆忙忙扇着翅膀往外逃。
“这是什么?驱蚊的吗?好神奇啊。”阮沅好奇地指着铜炉里圆滚滚的,长满刺的,遍体还生有小孔的果实问道。
“杉树子,又叫路路通。”秦亦峥语气还是淡淡的:“早点睡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阮沅难得没有直勾勾地盯着秦亦峥,而是盯着香炉里的杉树子。
路路通,她不要路路通,她只希望自己的爱情之路也是“一路通”就可以了。阮沅暗暗在心底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
路路通典出周作人《蚊虫药》里写家乡的一种蚊烟:“大抵在黄昏蚊成市时,以大铜火炉生火,上加艾蒿茅草或杉树子,罨之使不燃烧,但发浓烟,置室中少顷蚊悉逃去。做蚊烟以杉树子为最佳,形圆略如杨梅,遍体皆孔,外有刺如栗壳,孔中微有香质,故烟味微香,越中通称曰路路通。”
这下知道秦不动到底为什么又在做雇佣兵了吧,前面在周齐光那里吃饭时,还记得周齐光屋子里挂着一只鹿头,然后周齐光紧张的模样了么,都是伏笔。
不知道秦大叔为何改名字的可以去看《鸩之媚——倾城别传》
第19章 缅甸公盘(2)
穆根据阮咸的吩咐连夜赶去了孟加拉国,这位杀神轻描淡写之间便撂倒了艾德里豢养的几个爪牙,然后将艾德里的脑袋按在了桌子上,问他那名卧底的记者到底长什么样,有没有留下什么资料下来。
“有有有。”艾德里只觉得这个棕色皮肤的青年看着貌不惊人,但是一双手简直像是老虎钳子,钳得他脖子都快断了。
穆松开手,在艾德里屁股上踹了一脚,跟在他身后去取资料。
“资料在这里。”艾德里毕恭毕敬地递上了“达妮”的那份资料。
资料其实就是一张纸而已,不过上面有一张正面小照,是女工们报名时拍的。
穆盯着一寸照片里的女人却完全傻眼了,这不就是去夏威夷美黑回来的阮沅吗?只是阮沅不是一直都是短发吗?有着轻微脸盲症的穆瞪大眼睛,稍稍凑近了照片凝神细看。
艾德里耳畔可以听见被撂倒的护卫的哀嚎声,他小腿肚子立刻颤得愈发厉害,赶紧谄媚道:“这个女说自己是法新社的。”
听到这话,穆已经可以确定就是阮沅,他又问道:“她人呢?”
艾德里没敢说实话,只说“她挺能跑的,我的人没追上。”
穆将纸小心地叠好放进口袋里,“真的假的?”
“我向上帝保证,她真的跑了。”
穆淡漠地瞥一眼艾德里:“我也向你保证,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恐怕你少一条胳膊都不管用。”说完便大步踏出了门。
“啊——”艾德里则是面如死灰地倒退两步,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路边的棕榈树下,穆拨通了阮咸的电话。
“那个不长眼的记者找着了?”阮咸的声音懒洋洋的。
“那个不长眼的记者是阮沅小姐。”穆板板地回答道。
“什么——”
穆只听见电话那头哐里哐当一连串的声响,似乎是阮咸猛地站起带翻了椅子,又碰倒了花瓶。
穆的脸皮轻微地颤了颤,也不知道少爷此刻是什么表情,一定很有趣,心底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是阮沅小姐化名达妮,到制衣工厂做了卧底。”穆一五一十将自己查到的信息都说了。
达妮,居然化名这么土鳖的名字,阮咸觉得额角的青筋直跳,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感觉是震怒,这种感觉就仿佛你在浴血奋战时,子弹不是来自对方的敌人,而是来自背后的战友。但这仅仅是一瞬,下面,诸如担心、忧虑、心疼…这些情绪立即将愤怒冲淡到稀薄。对阮咸来说,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直是他最甜蜜的包袱,从小到大,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各种烂摊子,在背地里出手收拾那些企图染指他的心肝宝贝肉的男生。可以说阮咸担着哥哥的身份,操的却是做父亲的心。
“她现在人在哪里?”
“工厂主说她跑出去了,目前不清楚人在哪里。”
“你立即回巴黎,我亲自抓她回来。”阮咸语气有些森冷。
“是。”
收了线的阮咸也懒得扶起刚才被他带倒在地的椅子,而是径直坐在了办公室里乳白色的鞣质小牛皮沙发上,他此刻心情有些低沉,极其想吸一管阿嫚亲手炮制的阿芙蓉和烟草浸润在一起淘漉的膏子。那种带着奇异的甜香的烟雾缓缓被吸入喉间的时候,大脑被放空,人好像身处云端的感觉……
笃笃笃。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阮咸有些不悦地低声说了一句“进来。”
进来的是阮咸的首席助理Lee,一个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亚裔青年。他一进来,便敏感地察觉到了阮咸身上此刻盘旋的低气压,再极快地扫过地板上的椅子和破碎的花瓶,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阮总,已经和缅甸珠宝交易会的负责人联系过了,这次您去仰光的消息会做好保密工作的。”
躺在沙发上的阮咸换了个让自己觉得更舒服的方式,这才说道:“你去跟对方重新说一声,我临时有事,这次就不去交易会了,你让苏浙和珠宝设计部的总监代我过去就行了。”
“好的,阮总。”Lee犹豫地看一眼地上的花瓶碎片:“是否需要给您清理一下地板。”
“不用,你可以出去了。”
助理离开后,阮咸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阮沅这个丫头现在会在哪里?倘若他知晓阮沅此刻正在仰光,恐怕会将拒绝去缅甸公盘视作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一眨眼,阮沅已经在寺院里住了两天了。寺院的生活随意里带着温厚的笃定。东南亚多雨,经常一早醒来,青石板地面被雨水冲涮得干干净净。大蜗牛领着小蜗牛在雨后出来觅食,啃食植物肥厚的绿叶。黄色羽毛红色小嘴的鸟儿在三角梅上蹦蹦跳跳,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待到阮沅循着声音想去拍它时,鸟儿已经轻捷振翅,直上云霄,隐匿不见。当然,最让她感觉到愉悦的还是因为他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