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不好。从来都没有别人。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只是因为她信教,不允许堕胎。”秦仲恩语无伦次,只想尽可能地挽留住她的生命。
顾倾城的的瞳仁微微放大,仿佛如释重负,她努力伸出左手探向秦仲恩的脸颊,像一只风雨里飞得跌跌撞撞的蝶,蝴蝶冰冷的触须碰了碰爱人的脸颊,终于还是精疲力竭地垂下了翅膀。
“婚纱,给阮沅。”这是顾倾城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意外过世那日起,秦仲恩成了一个不会流泪的男人。此刻却有止不住的热泪,从他的眼眶里纷纷落下。他疯狂地用脸颊去贴她的脸,用额头去触碰她的额头,试图把自己的生命、热力传给怀里枯萎的花朵。
“你保证以后不许凶我。”
“我保证以后不凶你。”
“你保证以后我跑掉了,你要第一个找到我。”
“我不是第一个找到你了吗?”
“这是我没有躲起来,是我让你找到我的。”
“好好好。我保证第一个找到你。”
“那你还要保证别让我老是等你,你看每次都是我等你。”
“我保证以后不让你久等。”
他十八岁遇到那朵夏日玫瑰却再也无法给他回应。他终于彻底失去了他的玫瑰。
肝肠寸断的秦仲恩“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林菱惊呼起来“阿仲——”
这两个遭受巨大打击的人目光碰到了一起,秦仲恩却擦了擦嘴角,率先移开了目光。林菱黯然地看着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于处理顾倾城后事的,她低头看了看地板上已经没有呼吸的养子,再次悲从中来,啜泣起来。
像他对她那样呕心沥血的才是爱情吧。
“喔,伟大的爱情!”
乔萨旺看着孤身前来的秦亦峥。经过搜检,此刻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枪械、刀具,他就这样赤手空拳地站在他面前,身上还带着伤。当然,他乔萨旺是个谨慎的老派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大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他绝对不会低估对手的本事,不过有阮沅在他手里,六杆枪又正对着秦亦峥的脑袋。除非他是大罗金仙,否则真是插翅难飞了。
“秦亦峥,绰号 ‘冥王’。我看过你的履历,很神奇,很精彩。”乔萨旺上下打量着秦亦峥,眼神不辨喜怒,嘴里说出的话仿佛什么公司的HR,只有那颗痦子,会随着主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微微颤动,倒是仿佛一只动着什么歪脑筋的眼睛,给这危机四伏的场景添上了几分应有的诡谲。
“你杀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乔萨旺声音骤然拔高,像花腔男高音一般,“没有谁会责怪一个失去独子的老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可以直接先废了你的一只手或者一只脚,毕竟你的本事在那儿,我不放心。你父亲早年被人砍掉一只小拇指,所以有个秦九的诨名,你这个做儿子的,我给你剁掉两根手指,也算不越过你父亲去。不过,听说你还是挺出色的医生,医生的手啊,那可真是千金不换的宝贝,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呐,我是个慈善的人,做不来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
秦亦峥没有和对面的老者真正打过交道,此刻他人虽然站着,观察却从未停止过,他敏锐地发觉乔萨旺似乎有些表演型人格。不要让一个神经病随意地演下去,因为那样他很可能会冒出什么更加疯狂的想法。
“我要见阮沅。”秦亦峥打断了乔萨旺。
乔萨旺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真是不懂礼貌的小子。我觉得你父亲对你的教育很有问题。”
秦亦峥依旧还是那句“我要见阮沅。”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们这些狂妄的年轻人,永远低估一个老者丰富的人生经验。”
说罢示意身旁的手下让开,露出隔壁的“囚室”的玻璃小窗。乔萨旺自己的手则在通话开关上拍了一下,接通了两个房间的喇叭。
阮沅看见了秦亦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有泪珠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秦亦峥——”千回百转的委屈和爱意仿佛都蕴含在爱人的名字里。
扬声器把她的声音送出来,秦亦峥浑身都绷紧了。他看见了她的眼泪,那泪水仿佛打在他的心尖上,将他的整颗心都泡得又酸又软,这段时间一定吓坏她了吧,秦亦峥心中的自责,如同海啸一般,然而这里并不是诉衷情的地方。阮沅身后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女看守,手里拿着枪。只要他有什么异动,他不敢想象下去。
“呶,你的心上人就在那里面,你和她之间一共隔着20块地砖,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我刚才说了,我很尊重你的父亲,所以我也愿意给你一点体面。”乔萨旺翘着嘴角,“相比缺乏想象力的刀枪,我比较喜欢肉刑。你们中国人,在肉刑上非常有创意,天才的让人难以相信。我听说过一种刑罚,用一根香油泡过的檀木橛子,从人的股间一直插到椎骨的上突,内脏已碎却还可以活好几天,啧啧啧,我曾经拿一个人实验过,才捅进去他就吓破了胆,胆汁流了小半个胃,哈哈哈。”那颗痦子随着他的眉飞色舞而剧烈地颤动,仿佛在应和似地哈哈大笑。然而秦亦峥脸上并没有什么动容,乔萨旺无趣地叹了口气,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根锃亮的藤条,在空中唰地一抖,发出一声脆响,“言归正传,怎么样,你每承受一鞭,我便让阮沅前进一格,是不是很简单,就像小孩子下飞行棋一样。”
“好。”
阮沅却忽然冷了声调,“乔老头,你把我当成什么?他想见我我便要见吗?我并不想看见他。”
乔萨旺摸了摸眉梢的痦子,戏谑道:“哦?我们小公主似乎不想见你呐。”
似乎为了加强自己所述的可信度,阮沅又说道:“不信你问他来这里之前人在哪里?去干什么了。”
乔萨旺却似乎来了兴趣,“哦,你去干什么了?”
秦亦峥只当乔萨旺是做戏,他并不知道越南那些盗猎分子其实根在阮咸身上。此刻听见阮沅这般说,却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撒谎穿帮了。他当然明白阮沅的心意,可是他必须让阮沅在他自己的眼睛皮子下面,才能放手一搏,而且只有他的战斗力被削弱了,乔萨旺的戒心才会降低。
他只能沉沉地朝着阮沅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说过,我最讨厌你对我说对不起。”阮沅的语气冷冷的,“他瞒着我去处理他旧情人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离了我身边,我想你们也没这么顺顺当当就把给绑了了过来。”
乔萨旺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转了转,像两枚咬合不准的齿轮,“男人呐,得嘴甜,不然可讨不了女人的欢心,她们啊,就爱听甜言蜜语,所以我有了个好主意。”不知道想到什么,乔萨旺兴奋得连连搓手,低声吩咐手下去准备什么。
行刑架已经抬到了屋内。又有手下抱着几只大玻璃盅进来,盅上还盖着布,甚至还有拿着平底锅和燃烧炉进来的。
“请吧,冥王先生。”乔萨旺笑微微地做了个手势,“别紧张,法国人喜欢用小提琴佐餐,我这样的老派人则喜欢看戏,呵呵。”
阮沅却疯狂地扭动起来,先前她说的话一半是发自真心,一半却是做戏,然而她的这点伎俩显然不被乔萨旺看在眼里。
“不要,秦亦峥,不要,你不要理这个疯子。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认识阮咸。”
“呵,女人的嘴巴永远都是那么不诚实。”乔萨旺遗憾地摇摇头,朝女看守说道,“让我们的小公主学一点规矩,轻点儿。”
女看守扬手便给了阮沅一个巴掌。
“乔萨旺!你敢动她!”秦亦峥的眼珠原本像深水里的黑石,毫无波动,此刻这黑石却仿佛淬火一般爆裂开来,他悍然上前一步,浑然不顾拉开保险栓的声音响成一串。有乔萨旺的手下厉声朝他喝道:“不许乱动!”秦亦峥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种凛冽的杀意恍若成了实质,让那人不觉有些胆颤,不甚自在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乔萨旺又像弥勒佛一般咧嘴笑起来,一面竖起手掌,示意“休战”。
“好吧,阮家的小公主,你最好乖一点,你如果不乖,我只好把怒火投射到你男人身上了。毕竟伤了你,可比伤了他本人还叫他痛苦呢。”又朝秦亦峥微微一笑,“得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