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秀亲启,
家中安好,勿念。闻你病渐好,甚慰。京中有我,万事不必担心。
于外,保家国,自当爱惜身体。
另,父亲帐下有唐氏之人,母亲信里已有交待,便不在此赘述。
澄笔。”
“就这么短呐。”林乔吹了个口哨,盔甲上还有着血光。
他笑笑,棱角分明,“不过,好歹也念着我。是这个澄么?”
他进了帐,准备写回信。
祈静用银钱或用把柄掌控了一小部分朝臣。
关键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边关接连大胜,坐在皇位上的人心情颇佳。在秋日召开秋日宴。
朝中之人皆是喜色。
他们脸上似乎极少见到忧心?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有宫女碎嘴,“德妃娘娘今日也来了。”
德妃?竟然也出来了?
奇异的是,唐皇后和李贵妃倒是面色如常,只有皇帝本人,面上浮露些急切和震惊。
祈静比当时在宫中耳目通明许多,她知晓,每月,这位刚愎自用的帝王都会去看望一次德妃,据说是旧情难忘。
真实的谈话,都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大公主扶着德妃来的时候,帝王起身了。
“爱妃多年不曾出来走动了。”
德妃穿着一袭素衣,挂着的灯笼暗红的颜色和她身上的浓灰融在一处。
“是有些年了,今日出来凑个热闹。”
唐皇后笑笑,“姐姐,快坐吧。”
德妃又新添了个位置坐下。
祈静今日是独自前来,郑氏感了些风,毕竟身子骨不如以前,这些日子都在家中休养。
至于世子林乔,前几日逛了花楼被郑氏抓了个正着,郑氏气得不轻,把他关家中禁闭了一个月。
大公主没有和唐家人坐一块。她一直在德妃身边,但是唐皇后脸上笑意盈盈,看不出些什么不满。
宫里这摊子事,越发热闹了。
宴席走到一半。
李贵妃身边有个宫女匆匆来报,李贵妃面色不佳。
“爱妃,何事?”
李贵妃起身,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七皇子近日病的严重,今日硌了血。”
“御医去看了吗?”
“已是去过了,半月前就瞧了开了方子。”
男人沉吟一会儿,瞧了眼祈静,祈静一副忧心忡忡刚刚才知道的样子。
这才道,“一会宴席散了再喊人去看看吧。”
“是。”李贵妃应道。
德妃面前的是全素菜,她这桌子是临时换的,虽说德妃远离后宫已有些年头,但架不住人受宠啊,德妃刚迁居小佛堂,御膳房一个敢怠慢的奴婢直接被帝王赐死了,这么些年,余威犹存,再者,大公主嫁的不错,面上总不能做得太难看。
然而德妃本人兴致缺缺,只夹了几口菜,便不再吃了。
大公主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德妃只是摇摇头。
祈静学毒,多少也懂了些医。
她瞧着,德妃似乎有些不太好。
她唤过宫女,“小双,你和这位姑娘一并去,做碗粥给德妃娘娘送过去。”
“可您这边也不能离了人啊,殿下。”
“无碍,春秋还在呢。你尽管去。”祈静道。
小双和春秋有些看不对眼。
平日里,虽然不吵,但也玩不到一块去。
这两个丫头,都心思剔透,难得的聪明。各成一派,互相掣肘。
德妃瞧到粥的时候,只看了眼小双,一双眼就找准了祈静。
她微微一笑。
祈静也笑笑。
安国公在外御敌有功,朕心大慰,今日国公夫人可在?”
郑氏早已是一品诰命了,难道要加封超一品不成?这可没有先例啊。
众人心中猜疑,眼尖的已经瞧到安国公夫人的席位上正坐着个年轻女郎,可不是静和公主?
“回父皇,母亲近日身体抱恙,未能参宴。”
祈静沉着应对道。
“只静和你来了?”
“禀父皇,是。”
“世子呢?”
“在家侍疾。”
帝王沉默了会,忽的笑道,“看来朕还是做了门好亲事,静和嫁过去,安国公又是朕的忠臣良将,好呀好呀。”
末了,他又道,“那便封赏静和吧。赐百邑户,良田千亩。”
祈静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儿臣谢父皇恩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摇身一变,原本空空只有个名号的公主有了实权是完全不一样的。就比如大公主,名下有良田五百亩。
“贺喜公主。”
祈静自如的在其中周旋。
“恭贺皇妹了。”
是大公主。
祈静端起酒杯,稍稍一举,“谢皇姐。”
“不必客气,以后还有仰仗皇妹的时候。”大公主幽怨一笑。
“唐家怎么了?”祈静蹙眉。
“不过是又闹了些不好看,也没什么。”
“这...”
“这些腌臜事情,本不欲说与皇妹听的,只是我母妃与你有约,才放肆多说了两句,皇妹不必介怀。”大公主眉目凉凉,是真不想再与这些事情做纠缠。
“哦,对了,谢你方才之举,母妃可算少用了些许餐饭。”
祈静不是无事找事之人,德妃不愿说,她也不说破,只笑笑,“皇姐不用这般客气,我受娘娘恩惠不少。”
一宴终罢。
祈静没直接出宫,她要去瞧瞧小七,硌血?不对啊。
祈七的殿里难得热闹,帝王亲至。
“怎么样?”
御医抹着袖子,一头汗,摇摇头,“不行,老朽才疏学浅。七皇子如今恰如风烛残时,养着吧。”
祈静打了帘子,轻声唤道,“小七。”
“阿姐。”
祈静捂着唇,难以置信,她整个人颤颤着,手攥着的袖口抖了起来。
祈七只着单衣,躺在床上,原本双目明亮的少年如今双眸中一片茫灰,失了焦距,她几乎是跑到祈七床边的,伸出手,在那双眼前晃了晃。
最后,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
无声的。
大滴大滴的泪水湿了衾被。
少年轻得只剩一把骨头,窗前的桌面上扔着几张手帕,沾血的。
祈静冲到男人面前,跪下。
“父皇,儿臣求您,让儿臣接小七出宫修养。”
她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抬头时,鬓发散乱,血丝蜿蜒。
“呀,怎么磕破血了?”李氏捂着唇轻呼。
祈静一眼瞧过去,“娘娘,小七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氏挑眉,“你在质问我?怎么不问宫女呢?本宫无事伺候他不成?”
“娘娘——”
“闭嘴。”
祈静的头狠狠偏向一边。
男人的手还未放下去,鼓着青筋。“怎么跟贵妃说话的?没大没小,谁教你的?”
半边红肿,祈静合眼又再度睁开,“谁教的?我母妃去得早,无人教。”
手抓着裙边抓出了褶皱。
“你恨朕。”他用的是陈述句。
“阿姐,别。”祈七咬唇,苍白的脸色只有唇上一点红。
他声音太轻了,剑拔弩张的局势并没有得到任何缓和。
“我恨,我为什么不恨,你把我和小七扔在宫闱自生自灭的时候我恨你,让我下嫁的时候我恨你,可这也就罢了,凭什么?你如今这般对小七?”
“放肆!”唐皇后道,“静和,快给你父皇认错。”
男人伸掌,制止唐氏再说话。
“朕是你父亲,你可知道?”
一道目光落在祈静身上。
祈静痛苦地合上眼,“知道。”
男人一脚踢过去,“那你还敢如此?跪那儿好好清醒清醒。”
祈静挣扎着起来,跪好。
“是儿臣逾越。”
“你们在宫闱可有短过吃穿?”男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金黄色的龙袍威势赫赫。
“你嫁的难道不是桩好亲事?无子嫉妒,难道安国公府没容忍你?”
他继续道。
祈静一脸污血,垂着头。
沉默良久。
还是李贵妃张了嘴,“陛下莫气,毕竟这两位还年轻,不能体恤陛下难处。说起高姐姐,若她在,静和姐弟该是...”她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述得差不多了。
祈静疑惑蹙眉,李氏为何帮她?
又是如水的沉默。
男人一挥袖子,大踏步出去了,“御医留着一个,在跟前伺候七皇子。”